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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李坑。

年初二,天还蒙蒙亮,我就从人民广场出发,直奔婺源而去。婺源地处浙皖赣三省交界处,自唐代宗时期形成徽州一府六县的格局时起,就一直是徽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1934年,因为“剿匪”的需要,始被划归江西管辖。这挑起了婺源人激烈的抵触心理,也是全体徽州人民所不能接受的。在他们的努力下,婺源终于在1947年回到了徽州的怀抱。但在两年后,婺源再次被强行划归浮梁专区管辖,自此,婺源再也没能回到母亲的怀抱。相对于也曾是徽州属县的绩溪(大多数胡氏名人的祖籍地),婺源的命运更加悲惨。绩溪只不过被划归给了相邻的宣城,还属于安徽,而婺源则连安徽的名分都被剥夺了。婺源曾经出过文化界精英、大儒朱熹,又靠茶叶令徽商闻名中国商界,它的民居、习俗较徽州核心地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轻率而粗暴的举动是极度伤害婺源人民感情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只有粉墙黛瓦的古民居还在诉说着历史渊源,只有高龄的老人还对徽州保有认同感。不过从地理的角度上看,婺源与黄山之间隔着一座大山,使得黄山属于钱塘江流域,婺源属于长江流域,这样来说划归江西管辖确实方便一些。随着婺源旅游的蓬勃发展,这段历史渊源被越来越多的人所了解,政府是否能考虑根深蒂固的文化方面的因素,给婺源一个更妥当的归属,是大家都希望的。

一路上,我照例望着窗外。稻田尚未开犁,还留着去年的枯梗。不过还是能看到零星的水牛跟着老农慢慢地走,或是静静地卧憩。菜田里的蔬菜倒是不畏寒冷,一畦畦油绿绿的。下午,大巴驶出金衢盆地,进入了群山环抱的山区。由于山上长满了常绿阔叶林和竹林,只有少量荒草夹杂其间,因此并未使人产生万物凋零的悲凉。公路边的常山港已是钱塘江的上游,但因有了水坝的拦截,仍有着瘦西湖般宽广的水面。在这个季节里,河水无限幽蓝,静谧、深邃,山风拂过,漾起粼粼微波。这幅画面虽没有秋季那般多彩、诗意,却让冬天里的人们看到了生机,尤其是生活在钢筋水泥阴影下的城里人。他们可曾想过,城市绿地美其名曰回归自然,实际上是一种畸形的产物,一种无奈之中自欺欺人的慰藉。

就在我赏景的同时,大巴已过浙赣边界,来到了婺源。车子不在县城紫阳镇停留,而是直驰婺源古村落的代表——李坑。坑就是盆地的意思。丘陵环绕的李坑在斜阳的照耀下熠熠生光,配合着新春下午特有的宁静,透露出一种桃花源般的与世无争。有别于我曾去过的古村镇,李坑的大门离村口很远,之间有一大片菜地,有青菜,但更多的是油菜苗(为了在春天营造美丽)。还有半方藕池,一渠清流散布其间。老朽的中书桥、简陋的文昌阁、香火不旺的狮傩庙由一条三尺宽的小径串起,也都没什么稀奇的,但人们恰恰需要这份轻松。来到这里,我们无需感受蔚为大观的壮阔河山,无需感叹祖国地大物博、民族众多,而是要被这原本常见的田园风光唤醒。我们的祖辈们也都在田间长大,或耕作,或苦学,辛劳但少忧寡虑。而当代城市化的滥觞却让我们无法融入自然、享受自然、接触自然,无法得到自然的滋润、自然的惠施、自然的启示。我们取材于自然,却造出一堆庞然怪物毁灭自然,实质上是加速人类的衰退与毁灭。还好,人们的意识与科学技术都在日益完善,保护与弥补正在进行,而那些文明进程中的祭品,只能化作人们的一声叹息了。

婺源境内樟树成林。村口的溪畔,一株两百年的古樟枝繁叶茂,遮盖了半边天。得益于村民的约定俗成,这里的樟树都是越老活得越精神。听说严田村有一棵十几人合抱的千年古樟,算得上是婺源第一了,树大有灵,古樟也荫福着村民,经商发财,做官耀祖,子息旺盛。其实,正是因为环境得到了保护,人们才能靠山吃山,经营茶叶发家致富。而以商养学,又使得人才辈出,一门四进士,形成了良性循环。

以碎石筑低坝,小溪有了可棹小舟的深度。河边的洗衣台阶上到处可见杀鸡剖鱼留下的鸡毛肚肠,人们又随意倾倒生活污水,因此河水谈不上清澈,有几段还浑浊得很,不过仍能隐约看到顺水摇摆的水草。两岸的徽派粉楼一座挨着一座,有商铺,有民居。商铺不多,卖的都是龙尾砚,还有两家客栈。民居则能听到摆钟的鸣时,孩童的哭啼,零落的炮响,看到正悬的主席像,电视的画面。也许是新年伊始,人们都漫不经心的。曾去过很多江南水乡,那儿景区的核心没有住家,狭小的巷子里除了比肩的人群,就是土特产商店,还有油烟滚滚的饭馆,好像人们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买土特产,吃饭似的。这种极端的商业化令店主唯利是图,也令人们心浮气躁。既是来到了古镇,就该体验慢条斯理的生活步调,古朴的建筑与人们的淳朴好客。在我看来,江南水乡,从周庄开始,南浔、七宝……开发一个,毁掉一个。导游说,婺源是香格里拉,不贴切,却也有几分道理。踏青不是毁青,但不管防范措施做得如何周到,原生态的古镇依然会在游人的蜂拥之下逐渐走样,失去纯正的味道。古镇命运取决于它所受的关注程度,它距离繁荣的距离,没人关注、远离尘嚣,自然免于破坏。发现香格里拉的洛克没有错,住户没有错,游人也没有错,只是在现实中,大家都能遵守“不带来什么,不带走什么,不改变什么”,就好了。

比起水乡,这里的桥更密集,往往几步就有一架,不过不是考究的石拱桥,而多是水泥桥、木板桥。拱桥只有主干道上才有,还不是块石砌的,而是以砖为拱,石板为面。有的桥下还有一个大网兜,里面养着几尾荷包红鲤,估计待客用的。

看了几座李氏人家的旧宅,不知是修旧如旧了,还是压根就没有修缮,已很破败了,但格局、摆设、细节方面还都展现着几百年前主人的小有成就。比起那几进门深宅大院,这里的小巧精致更给人一种家的感觉。山水画、楹联、木家具、花灯、瓷瓶,都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徽派建筑的大堂上方都有一口天井,冬天屋里不能积聚热气,墙高巷深,光靠天井采光又不好,因而站在里面又阴又冷,所以我也不应导游说什么“一两木屑一两金”而驻足欣赏了,拍了两张照就出来了。

武状元李知诚故居后院有一株八百多年的紫薇树。因为遭过雷劈,紫薇树又干又小,身上光溜溜的完全没有树皮包裹,和身材高大健硕的“同龄人”相比,人们还以为是个幌子呢。不过,夏天一到,它照样能开出粉色的花来,花期长达三个月,因此紫薇花也被称为百日红。这株紫薇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轻轻用手指摩擦树身,整株树都会颤动起来,树枝上有树叶的话还会发出沙沙的声响。人们便据此称之为痒痒树或会笑的树。

紫薇树边有一池五米宽的方潭,水不深,却泛着青蓝色的光。池中有四五十尾鲤鱼,有荷包红鲤,也有个头大得多的黑色鲤鱼。它们贴着池底,聚作一团,一动不动。青瓦飞檐与紫薇婆娑的身姿倒映池中,互成掩映,更托显出鱼的可爱。

不负责任的景区讲解员至此就转身而去了。我们以为就这么完了,也跟着原路返回。半路上,导游把我们截了下来,说,跟我走吧。我们又离开讲解员,老老实实地尾随导游再次钻进了李知诚故居。千年紫薇左后面有一扇门,出了门就是蕉泉。蕉泉是一眼出水量很小的泉水,看上去脏兮兮的,但因为李坑史上最旱的一年,村里所有的河水井水都干枯时,蕉泉成了全村人的救命水,所以地位很高。至于名字的由来嘛,我想是旁边有一丛芭蕉的缘故吧。

蕉泉边有一条登山道,能上到村后的小山上。小山也就三十米的样子,站在上面正好能俯看到清晰的李坑全貌。那一座座昂扬头颈的徽派建筑,还有脉脉远山,此刻都沐浴在夕阳金色的余辉中,而河流与深巷,则已开始在黑暗中昏昏欲睡。临河的石板路上,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只有三三两两的村民们还表演着生活剧。

下山的路很缓,两边的菜地里还散落着鞭炮的红屑,几只草鸡正翻弄着松土。在这里我看见了面朝大众的临河建筑的背面。没有红灯笼的装点,只是一堵斑驳的粉墙,发霉了一样。在春雨中,它们背上的瘢痕会更加乌黑,这就是历史的痕迹吧。

出了李坑,我们回到了紫阳镇。“紫阳”两字取自朱熹的字,让这座因旅游而新兴却历史悠久的县城更具文化底蕴。文公路(就是朱文公朱熹,其实这位理学大师长于闽,仕于闽,其学称闽学,其门人也多为闽人,说起来和婺源关系不大,但婺源、徽州还是将他顶礼膜拜,引为徽州的骄傲,看来古人对籍贯看得尤其重要)是婺源的主干道,宽阔笔直,两侧林立着宾馆饭店。饭店大多歇着业,我一连走了两个街区才找到一家像模像样的餐馆,吃了几道正宗的特色菜(里面的服务员开始笃笃悠悠的,后来面对年初二如潮似海的游客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就差用脑袋端菜了)。回宾馆的路上我一边剔这牙,一边打着嗝,又捎了几样土特产,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吃饱了干啥?睡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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