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2日:Day-05 汾口镇-黄山市 75KM
“大白兔,瞧那一条清冽的溪!”
“咦哟!”
“这一条清冽的溪,应当到了新安江的流域了。回想一下西塘的富春江吧,真是要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那富春江油腻汁咸、墨绿近黑。
在古朴的小镇里,居民们向来不检点,各色各样的生活垃圾常常抛洒于江面;周遭的工厂们亦是向来不省心,江心便充斥着工业垃圾。
赵哥对富春江的嗤之以鼻,即是这一番来由。
粼粼的溪,往往是不多见的。
约莫4年前了罢,我和老爹结伴去桂林市、兴安县的某一座山谷野炊,便偶遇了一条恰如现今的,清冽又美妙的溪。
溪畔支了树木架子,正串了一头肥美山羊。
山羊的周遭,则围坐着熙熙攘攘的男人、女人、一群娃娃。男人、女人抻着膀子、握着刀子,拥挤着割下一片片细皮嫩肉,又煞是满足地舔在舌尖。
支架着山羊的,是溪的狭长处、林的茂密处。
我领了娃娃们趟过水波,往枝叶疏落的境地而去,溪流便豁然开朗。
正午的骄阳下,溪流泛洒着晶莹的光,星星落落、雄起雌伏;卧在溪间的鹅卵石子,如舞动、如跳跃,伴随着波光的节拍,俏丽丽闪烁着斑斓。
娃娃们欢快极了。
但见一双双脚丫子落在涓涓溪上,满载着众人的追逐嬉闹、乐声雀跃。那明灭的波光,尤是乐此不疲地欢腾着。
今日的溪,独独是我和赵哥躺卧在碎石,静静瞧它。
“大白兔,我们去游泳吧!”
“你个旱鸭子,可别叫新安江淹喽!”
赵哥不管不顾我的劝阻,兀自卷了裤管儿、将暗红色的布鞋扯了扔一旁、裸露着脚丫子登临一面稍稍宽阔的碎石。
他卯足气力,跃下约莫一尺的溪。
赵哥坠了溪,便深一脚、浅一脚往湍急处的一座石桥而去。溪流唰唰地掠过他的腿脚肚子、嗖嗖地划过他的波棱盖子。
石跺上、桥廊边,以朱红颜料书写着“左川桥”。
灰白古旧的石桥,既不宽敞、亦不长远,没往来的车儿、没往来的人儿。只左侧坐落着零星聚拢的农屋,静静瞧山溪。
或许,“左川”便是村落的姓氏。
正午的骄阳下,溪流泛洒着晶莹的光,星星落落、雄起雌伏;卧在溪间的鹅卵石子,如舞动、如跳跃,伴随着波光的节拍,俏丽丽闪烁着斑斓。
赵哥不管不顾我的劝阻,兀自卷了裤管儿、将暗红色的布鞋扯了扔一旁、裸露着脚丫子登临一面稍稍宽阔的碎石。
石跺上、桥廊边,以朱红颜料书写着“左川桥”。
“大白兔,我要回曲靖了。”
“时间?”
“我买了一张10月24号的机票,从合肥飞昆明。爹妈联系了一处工地,打发我开钩机去腾冲,做一份监工的活计。”
“你终究拗不过爹妈。”
“嚯...”
“赵哥,你一定会来柳州,对不对?”
“狗肉可没兑现呢,我一定会去柳州的。到时候,我要把西塘生活时的、骑车旅行时的照片统统打印出来,做一本相册送你!”
“那我写一篇游记送你,做回礼!”
“对不起...”
“赵哥,骑着电动车完成一趟旅行,一直是我的梦想,却不是你的。你每坚持着陪我多走一天,我就多一分荣幸。
“我...”
“你没亏欠我什么!”
赵哥听了,只晃了晃手腕,擦了擦被艳阳烘烤干涸的脚丫子。
细细的泥沙纷纷坠下,坠在碎石上、坠在暗红色布鞋的鞋面。但见他兀自立身,一面向驻车处而去、一面往后弹撒着烟灰。
“楞什么?今天是22号,我陪你去黄山!”
向黄山的去路,非是经过左川桥,而是往右侧山道延展。
那山道,是由深褐色的泥屑、浅黄色的沙砾铺就的。只瞧它狭窄细长、歪扭颠簸,徐徐依凭着陡峭的山势,循环而攀登。
不多久,几户老宅便映入眼帘。
老宅背倚山崖、面朝山溪,砖瓦老屋分置旁侧,或浅红、或淡灰;正中则是一座木砌屋宇,好似一座古代的祠堂。
那游鱼嬉闹、飞禽翱翔的动静,于此山崖、山溪间萦绕着。
木屋前左侧,躺卧着一位不苟言笑的老爷爷,正独自抽吸着半截儿卷烟;三位老婆婆并排在右端盘坐,七嘴八舌地掰扯着玉米粒儿。
“婆婆,我们能进屋子参观一下么?”
“好、好、好!”
山中老妪见了游人观光,便喜上眉梢地手舞足蹈上了。但见她们连连挥摆着臂膀,美滋滋地欢迎我和赵哥进了木屋。
木屋里,敞了一方规整的天井。
那规整的天井,是由白净的青石板子铺设的。
天井内,是六根古旧木梁柱,支撑着古旧木横梁;横梁上,则是稍稍新嫩的板棚,透着新新漆过的痕迹;横梁下,板门亦是新新漆过了。
我的目光,回转古旧木梁柱。
梁柱下,则是各自镶嵌了一方八边形的莲花状青石墩子。色彩既是如木屋一般苍老、亦是同梁柱一般灰白。
木屋告诉我,它非是古代的徽派祠堂。
梁柱下,则是各自镶嵌了一方八边形的莲花状青石墩子。色彩既是如木屋一般苍老、亦是同梁柱一般灰白。
镇日长闲,山中人每每寂寞。
敲锣打鼓的戏班,又是来了木屋。村落在恍惚间热闹非凡,长桌短凳凑近了,男女老幼捧着新新摘落的花生,翘首盼着主角登场。
些些初生的雏儿,正匍匐在爹妈、公婆背脊上吮吸着指头。
一出黄梅戏,一曲青阳腔。
久住村口的大爷,眼睛已模糊了、耳朵亦模糊了,却依旧挣扎着念念有词,一个劲儿地追随着戏台上的花旦哼唱。
虽是“跑调儿”频频。
面貌水灵的妇人,正怀抱着婴孩在胸口、催促着奶水。
陡然间,她幽幽地斜了身段,悄声对婆婆低语。
“妈...这大柱呀,可算是长了出息,今年在省城里挣了个盆满钵满。到了年关的时候,我们家的新房子就有着落喽...”
将将记事的小黑子,梳了一副“嘎子头”。
小黑子稍不留神,恰巧踩了护院儿“旺财”的尾巴。
那“旺财”便是一派气急败坏的模样,疯也似地追撵着小黑子的屁股蛋子。他撞了扫帚、它掀了簸箕,从戏台前闹到了木屋外。
“嘿!大白兔,你又楞什么?”
赵哥轻轻拍打着我肩膀。
我方才知觉,没有戏班、没有花旦、亦没有长桌短凳;久住村口的未必是大爷、面貌水灵的恐怕是姐姐、小黑子爹妈圈养的,兴许是花猫。
比比皆是的热闹,不过是我心中的一出戏罢了。
木屋前的玉米粒儿,仿佛怎么也剥不利落。
婆婆们急指如飞,玉米粒儿如琥珀、如蜜蜡,黄澄澄、金灿灿的,一粒粒、一把把地堆摞而上,成了一座小小山丘。
木屋后的山道,起伏愈是陡峭了。
山崖左侧、溪谷上,横亘着一座宏伟的建筑。它通体淡黄,上头飞檐翘角地耸立着一派徽派楼宇,煞是工整卓殊、气魄非常。
楼宇底,显露着三、五扇精钢闸门。
闸门下,是干瘪的河床。
当山溪至了闸门,便再不流淌水珠了;楼宇后的风景则迥异,翠若碧草、幽若青林的江湖,恰是赫然盛放在寂静山谷。
“木瓜村电站大坝”。
散泛着暗黄的墙壁上,书写着一排文字。
电站大坝后,再没了人烟,只依稀偶遇几户疏落的农家。
农家屋舍前,密密堆积着翠竹质地的一众器物:一排扁担、一摞背篓、一列钉耙、以及零散精巧的工艺品。
山中人,即是世代以竹为生了。
独独屋主不现身,家家户户木门紧锁。
守家护院的犬儿,亦是毫无踪迹。
“大白兔,我们上坡13公里了。这没完没了的环山公路,鬼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哇?恐怕还没有到黄山市,小龟龟就断电了。”
陡然间,我仿佛阖然明了。
赵哥决意在10月24日奔赴合肥、返回曲靖,除了那该死的钩机,定然有一条更是紧要的缘由,催促他离我而去。
两个人、两只囊、一台车。
区区是13公里的盘山公路的攀登,便将第一颗电池的43%电压消耗殆尽;第二颗电池的电压,亦只剩下76%。
恐怖的电压消耗、体能消耗,每一日的行程远远不足100公里。
如此一番折腾之下,时间与金钱的损耗亦是骤升。
若是赵哥别离,便只剩了一个人、一只囊、一台车。我在每一日即可顺当骑行150-200公里、即可顺当抵达柳州。
他不甘愿拖累我。
“大白兔,举相机!”
“哗,好一派极简主义的风采!”
Kaca Kaca Kaca。
正自渐落的红日,散射着闪耀的光芒,却叫眼前的山岳遮蔽了些;一道道光柱倚靠着山脉延申、泼洒,如一袭黄白的衣被,轻轻披在山间青林。
“什么是极简主义?”
“呐,这就是极简主义啦!”
我尝试着以科学、严谨的口吻,向赵哥解释“极简主义”是什么玩意儿。无奈搜索枯肠却措辞无法,索性将一幅方才拍摄的照片端了,映在他眼前。
“废话!”
“呐,这就是极简主义啦!”
两道灰岩崖壁,巍然夹裹住了窄窄山道。此一番景象,和原先一边是崖、一边为壁的样貌,已然大相径庭了。
“连续下坡”的指示牌,终是耸立在崖壁间。
崖壁左,是一处青石板平台。
平台中,置放着一方浅灰横石。
横石上,以靛青篆刻“云走璜尖”。书法笔锋豪迈,宛若山谷间行云流水,品之甘甜、清冽;赏之优雅、雄浑。
观其底色新颖,倒不似古旧物事了。
想是21世纪某一位民间匠人,将横石打磨妥帖了,便叫机械扛了安顿在山巅。姑且算是告知异乡人,此一处乡野姓甚名谁。
登临青石板平台,山坡下的细密景致便一览无遗。
来时山谷青渊荡荡、银涧涟涟、不闻鸡犬吠、不闻人语响;去时竟是飞鸟化作农人、云雾化作江河、丘陵化作瓦舍、青林化作沃野。
真真是霄壤之别。
稻间的挑夫,负了前后各一担柴禾,沉沉踱在泥泞田埂。
他们、她们,时时仰抬着黝黑且皱纹斑布的脸庞,瞩目着飘散炊烟的屋棚。稍时,脸庞又是深埋,微笑着迈在青草、金田环绕的泥埂间。
眼里、心里,全是炊烟缭缭的白砖、黑瓦。
“赵哥,徽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