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3日,下午,我与夫人参观完毕夫子庙,从繁华热闹的夫子庙出发,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跨过秦淮河上的文德桥,就看见乌衣巷了。我们从写着“乌衣巷”三个绿色大字的拱门进去,这是一条极普通的小巷子,巷子是窄窄的,用青砖铺的路面,也很短,两边则是矮矮的仿古建筑风格的民房,一切似乎都很普通,普通得令我以为它只不过是一条典型的江南小巷而已,完全没有我原来想象中的遍地豪门深宅,路上车水马龙的景象。但凡是上学读书的人,都知道乌衣巷这个名词,也都是来自于唐朝大诗人刘禹锡的那首著名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是一条静静的,有点怀旧情绪的巷子。然而它并不普通,因为它不是别的小巷,这是乌衣巷。
乌衣巷中的“乌衣”二字,从何而来?历来众说纷纭。有的传说,流传影响很大。传说之一。说的是有一位叫王榭的人,世以航海为业。一日海中失船,泛一木登岸,见一翁一媪皆衣皂,引榭至所居。乃乌衣国也。传说之二。说的是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大家族的子弟,都穿黑颜色的衣服。所以,他们居住的地方被称为乌衣巷。其实恰好相反,乌衣巷不是因王谢子弟穿乌衣而得名,王谢子弟称“乌衣诸郎”,故而他们居住的巷子得名为“乌衣巷”。其实,以上两种说法皆不是事实。乌衣巷名称中“乌衣”二字的真正由来,要从孙权定都南京说起。赤壁之战,孙权刘备结盟大破曹军,奠定了三国分立的基础。公元229年夏,孙权称帝,国号吴,史称东吴,也称孙吴。当年秋,孙权将京都从武昌迁到南京,取“建功立业”之意,将南京改为建业。当时孙权军队的兵士们都穿黑色军衣,称乌衣,驻军的营地就称“乌衣营”。南朝一位叫山谦之的人,著有《丹阳记》一书,书中对乌衣巷有明确记载:“乌衣之起,吴时乌衣营处所也。”
乌衣巷立有一块诗碑,上面的字笔走龙蛇,遒劲不凡,是毛泽东的亲笔书法,录的自然还是刘禹锡的那首名作了。乌衣巷是中国历史最悠久最著名的古巷,当时中国世家大族居住之地。特别是在东晋时期,是王谢两家豪门大族的宅第。那个时候的乌衣巷门庭若市,冠盖云集,走出了王羲之、王献之,及山水诗派鼻祖谢灵运等文化巨匠。乌衣巷见证了王谢的艺术成就,与两大家族的历史,乃至整个中国文化的历史紧密相连。历经千年的沧桑,如今的乌衣巷已不复昔日的繁华,没有豪门士族的觥筹交错,取而代之的是游人探访王谢华堂踪迹。
在三国东吴的时代,那时的南京叫做建业,那时的建业远没有今日南京这样大的地域,那时的秦淮河要比今天的宽很多,碧波荡漾,水光粼粼。那个时候,传奇的夫子庙,明城墙还只是一片平地。就在秦淮河边的这条小巷里,驻扎着孙吴的禁卫军部队,一队队的身穿黑衣的士兵在这里居住、来来往往、操练、聊天、打水做饭,乌衣巷里还有一口古井,名叫乌衣井,就是在东吴的时候就挖掘了,供这里的驻军饮水使用,井栏处十二道绳痕展示着它所经历的千年沧桑。时间过了几十年,孙吴被西晋灭亡了。又过了几十年,西晋也灭亡了,东晋成立了,王、谢两个显赫的宰相家族居住在这里。王导辅佐创立了有百年历史的东晋王朝,谢安指挥淝水之战,以少胜多,打败符秦百万大军。作为一代名相,王导、谢安足以令后人追怀。更令人惊奇的是,王、谢家族人才辈出,他们居住的这条古巷,还有“王家书法谢家诗”的风采。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那时候的乌衣巷,作为当时权倾朝野的大臣的宅邸,作为贵族士大夫的集居地,该是怎样一副热闹繁华的景像,高门大宅,宝马香车,白天画檐若云,晚上灯花如雨。更重要的是,这里已经不仅仅是豪族的院落,这里已经成为中国文化史上一道不可缺少的风景线。今天回头去看,我们都会惊叹那时候王谢两族子弟的文采风流。我们能找出哪两个家族可以涌现出那样多的人物在中国文化史上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吗?我们能找出哪个地方会像乌衣巷那样,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集中了那么多的青史留名的身影?恐怕找不到。在时代的风云际会中,乌衣巷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这是乌衣巷的幸运,它的名字随着这一大批天才的青史留名,已经同样被写进历史,再也抹不去了。
六朝的金粉和风流,给秦淮河和乌衣巷涂抹上了最绚丽的色彩。然而,随着一个时代的坍塌,乌衣巷的神话,乃至金陵六朝帝王都的神话盛极而衰。陈朝末代皇帝后主陈叔宝,纵情声色,不理政事,又造成百姓流离,国家空虚。公元589年,已统一北方的隋朝发兵灭陈,统一全国。金陵城破之日,六朝宫阙一朝焚毁,大火连绵,数日不息。为了防止在金陵出现割据,金陵被降到一般州县的地位。兵火连年,战乱不断,六朝的古迹,繁华的往昔被摧毁得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断垣残瓦,满目疮痍。此时的王谢显族,也早已颓荒败落,风光不再。乌衣巷已然物事两非了,那原本富丽堂皇的朱雀桥边,早就杂草丛生,颓败不堪。这里只有一片废墟,摇摇欲坠的矮房里住着最最寻常的百姓。只有那飞来飞去的燕子,好像还似曾相识,是为了见证这沧海桑田而留下的吧。
走在乌衣巷内,两旁的建筑一律漆成白色的墙壁。配以古色古香的黛瓦屋顶,门窗檐楣,颇有古巷的味道。这些都是根据古代建筑风格新建的房屋,同秦淮区明清建筑群相得益彰。进了巷口一转弯,就可以看见“王谢古居”四个金色大字在雪白的墙上很是显目,随之的一所朱门大府,又高挂“王谢古居”大匾的,则无疑是那传说中的王谢堂府了。于是不禁让人又想起“旧时王谢堂前燕”的句子来。无疑,乌衣巷的一砖一石,都是同王导,谢安两大家族的历史紧紧相连的。而王导,谢安两大家族的历史,又无疑是同整个东晋王朝的历史,乃至中国的整个文化史紧紧相连的。原来这条小巷,曾经住过几位叱吒风云的人物。王导谢安纪念馆就坐落在乌衣巷内,地处夫子庙秦淮风光带核心地带,建筑坐北朝南,小青瓦坡屋面,东西长50.4米,南北宽19.6米,建筑面积1000平方米,由来燕堂、听筝堂和鉴晋楼等部分组成,形制优美,古朴典雅,呈现一派“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格调,是一座展示六朝文化艺术及王、谢两大家族家世的专题性陈列馆。陈列了珍贵的六朝时期文物。
走进纪念馆的大门,是一个玄关木墙,上面用四种书法体,写着刘禹锡那首著名的《乌衣巷》。《乌衣巷》是刘禹锡怀古组诗《金陵五题》中的第二首。诗人通过对夕阳野草、燕子易主的描述,深刻地表现了今昔沧桑的巨变、事故的变迁,隐含着对豪门大族的嘲讽和警告。诗歌开头两句“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乌衣巷”在今南京市东南,秦淮河南岸。东晋时王导、谢安等豪门世族就居住在这里。“朱雀桥”在乌衣巷附近,是当时的交通要道。可以想见当年这里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盛况。但而今桥边却只有“野草花”。一个“野”字,揭示了景象的衰败荒凉。而“乌衣巷”又处在夕阳斜照之中。“夕阳”之下,再加一“斜”字,有力地渲染出日薄西山的惨淡情景。诗歌开头用了工整的对偶句,写今日的衰败景象,它与昔日的繁荣盛况,形成强烈对照。前两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是一种候鸟,春来秋去。从前燕子飞来,总是在王、谢等豪门世族宽敞的宅子里筑巢。如今旧世族的楼台亭阁荡然无存,这里住着的都是普通的百姓。燕子也只能“飞入寻常百姓家”了。诗人在第三句开头特地用“旧时”两字加以强调,巧妙地赋予燕子以历史证人的身份。在第四句中再以“寻常”两字,强调今昔居民截然不同,从而有力地表达了沧海桑田的巨变。晋代豪门世族的覆灭,暗示当代的新贵也必将蹈此覆辙。这首诗通篇写景,不加一字议论。诗人从侧面落笔,采用以小见大的艺术手法加以表现。语言含蓄,耐人寻味。
王导(276年—339年9月7日),字茂弘,小字阿龙。琅玡临沂(今山东省临沂市)人。东晋时期著名政治家、书法家,历仕晋元帝、明帝和成帝三朝,是东晋政权的奠基人之一。王导出身于魏晋名门琅玡王氏,早年便与琅玡王司马睿(晋元帝)友善,后建议其移镇建邺,又为他联络南方士族,安抚南渡北方士族。东晋建立后,先拜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武冈侯,又进位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事,领中书监。与其从兄王敦一内一外,形成“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永昌元年(322年),王敦谋反并攻入建康,欲废元帝而立幼主,因王导不赞同,只得退回武昌。不久,王导受元帝遗诏辅立明帝,迁司徒。“王敦之乱”平定后,进位太保。太宁三年(325年),明帝崩,王导与外戚庾亮等共同辅政。庾亮不听王导劝谏,执意征历阳太守苏峻入京,致使其举兵反叛。咸和四年(329年)“苏峻之乱”平定后,王导驳斥众人欲迁都的念头,稳定局势。此后联合郗鉴继续执政,虽与陶侃、庾亮矛盾颇重,但终无大乱。咸康五年(339年)卒,年六十四。成帝举哀于朝堂,遣使追谥“文献”。葬礼规格同霍光、司马孚,为东晋中兴名臣之最。王导宅心仁厚,性情温和,为人颇有远识,极具政治才干。王导善书法,以行草最佳。他学习钟繇、卫瓘之法,而能自成一格,在当时有很高的声望。有草书《省示帖》、《改朔帖》传世。
谢安(320年-385年10月12日),字安石。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东晋政治家、军事家、名士,是名士谢尚的从弟。少以清谈知名,最初屡辞辟命,隐居会稽郡山阴县之东山,与王羲之、许询等游山玩水,并教育谢家子弟,多次拒绝朝廷辟命。后谢氏家族于朝中之人尽数逝去,方东山再起,任桓温征西司马,此后历任吴兴太守、侍中、吏部尚书、中护军等职。咸安二年(372年)简文帝崩后,谢安与王坦之挫败桓温篡位意图,并在其死后与王彪之等共同辅政。在淝水之战中作为东晋一方的总指挥,以八万兵力打败了号称百万的前秦军队,为东晋赢得几十年的安静和平。战后因功名太盛而被孝武帝猜忌,被迫前往广陵避祸。太元十年(385年),因病重返回建康,旋即病逝,享年六十六岁,赠太傅、庐陵郡公,谥号文靖。谢安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性情闲雅温和,处事公允明断,不专权树私,不居功自傲,有宰相气度。他治国以儒、道互补;作为高门士族,能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王俭称其为“江左风流宰相。”张舜徽赞其为“中国历史上有雅量有胆识的大政治家。”
在乌衣巷中,还有一位比王导和谢安名气更大的人,直到目前,中华民族几乎家喻户晓的人物,这个人物就是书圣王羲之。王羲之出生中原,西晋末年移居江南,晚年归隐于会稽。王羲之的成长,确切地说在乌衣巷里。王羲之(303年—361年),字逸少,东晋时期著名书法家,有“书圣”之称,是王导的侄子。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后迁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历任秘书郞、宁远将军、江州刺史,后为会稽内史,领右将军。其书法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广采众长,自成一家,影响深远。代表作《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
王导谢安纪念馆建有来燕堂,建筑古朴典雅,进入大门,就是王羲之的半身塑像。王羲之虽是千古第一的书家,但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官场生活中度过的。他任过江州刺史,最后,约在永和六年,由护军将军改授右军将军、会稽内史等。所以世称为“王右军”。王羲之名留青史,不是他做了多么大的官,而是因为他的书法。他七岁学书,得其父王旷之学,后又拜叔父和卫夫人为师。卫夫人名铄,字茂漪,汝阴太守李矩之妻,曹魏大书家卫觊的后代,廷尉卫展之女,书法理论家卫恒从女。唐代书法理论家张怀瑾形容她的字如“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其书列为妙品。由于王羲之从师当时权威书家,长大后又转向众碑学习,博采众长,精备诸体,一变汉、魏质朴的书风,独创妍美流便的今体,其行草为古今之冠。评者以为草书浓纤折衷,正书势巧形密,行书遒媚劲健,而千变万化,纯出自然。其书迹为历代之宝,影响之大,在书家中罕能和他比拟,故而其书法“贵越群品”,被誉为“书圣”。《晋书·王羲之传》称他为“古今之冠”。《世说新语》谓:“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若惊龙”。梁武帝萧衍评其书:“字势雄强,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唐太宗李世民则评为“尽善尽美”。
《兰亭序》是王羲之书法中的代表之作。《兰亭序》出于王羲之等人的兰亭盛会。据桑世昌《兰亭考》,兰亭盛会时间是在永和九年,即公元353年,51岁并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等42人,聚会兰亭。兰亭在山阴县,越王种兰花处,后人在此起了亭台。王羲之等聚会于水边,进行“水嬉”,即立流杯曲水,将酒杯放在流动的水面上漂浮,并饮酒取乐。42人乘兴赋诗,羲之等11人各成两首,昙县等15人各成1首。王献之等16人诗不成,罚酒3巨杯。26人的诗作,计37首,汇编成了《兰亭集》,由王羲之当场作序。羲之乘酒兴,挥笔在蚕茧纸上疾书,成28行,324字,“遒媚劲健,绝代特出。”这就是著名的《兰亭集序》,简称《兰亭序》。《兰亭序》书法为行书,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传说李世民得到此书,爱之太甚,作为自己的随葬品埋入昭陵。然而太宗命汤普澈、冯承素等各拓数本,赐给近臣,使《兰亭序》得以传世,成为世间宝物。
王羲之书法《快雪时晴帖》,被清高宗乾隆列入《三希堂》之宝,而另外“二希”则是羲之儿子王献之的《鸭头丸》帖,宰相王导之孙王珣的《伯远帖》。“三希”出自王氏一门,荣耀之极。《姨母帖》是举世瞩目的书法墨迹,它被当前学术界初步研究认为,是王羲之写于南京的一幅珍品。此帖书风比较凝重,略带隶书遗意,古意未泯,质朴无华,是王羲之中年正向晚年过渡,也是成熟的旧体向新体过渡时期的作品。启功先生在主编《书法概论》中认为,它“是我们研究东晋书法和王羲之书法的可靠依据。”
在参观王导谢安纪念馆的过程中,还有一位诗人进入了我的视野,他就是晋末到齐梁之间的山水大诗人谢灵运。谢灵运,是晋代玄言诗衰败之际,转自山水诗创作的开拓人物,被后世尊为中国山水诗派的鼻祖。谢灵运,小名客儿。祖父谢玄,是淝水之战中的主要将领。灵运在淝水之战后的第二年,出生于浙江上虞县谢家始宁墅。谢灵运出世后十几天,谢安就在南京逝世。当他四岁时,谢玄又病死绍兴。他的父亲不久也去世了。谢家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了这么多人,其财产损失已无法计算。灵运在会稽久居是不容易的。在亲人的帮助下,他避难来到了南京,住在谢氏府第。
谢氏府第在乌衣巷中,巷口对着朱雀桥,门排画戟,堂列犀簪。至于子弟的生活,更是绮襦纨绔,钟鸣鼎食。谢灵运就在这样豪华的环境里从少年时代步向青年时代。谢灵运大约在20岁时,被袭封康乐公,走出乌衣巷,进入仕途。以后,他大约曾四次回到南京,再居乌衣巷,但都不久又外任,直到49岁时被诛于广州。在东晋时代,诗坛占主导地位的是“玄言诗”。玄言诗是当时玄学思潮的产物。玄学是魏晋、南朝的哲学思潮,它的源头在东汉,盛于六朝。其兴起于东汉经学走向极端化,把儒学章句化,繁琐化,使儒学走入穷途,因而思想界转向玄学,引进了“庄”、“老”之学,经过改造遂成玄学。当时的文人学士,为了避世求生,超然物外,多不谈政事,流于谈玄,追求一种玄远的精神意识。玄学思想,如决堤的潮水,也冲击了整个诗的领域,玄言诗便应运而生。然而,玄言诗丧失了建安时期优秀的诗风,这种像“道德经”一样的诗,说理超过修辞,平淡而乏味,自然不能长久,于东晋末年即告衰歇,山水诗代之而起。
山水诗之兴源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江南地理条件与中原不同,这里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蒸霞蔚;另一方面,由于战乱,士族人士被赶出中原,沉郁在国破家亡的惨痛中,一旦置身于杏花春雨的江南,便狂热地爱好山水,尽情地欣赏山水。山水诗就是在这样的生活和思想的土壤中孕育、发展起来,并最终代替了玄言诗在诗坛的主导地位。谢灵运是山水诗的先驱者。他以山水入诗,依靠山水的万千气象,驱逐了诗界玄学的滓秽,使诗渐渐回到健康的道路上。谢灵运的诗,标志着自东晋起,山水诗具备了独立的文学品格,它以鲜明的形式,成为自立的门类和派别——山水诗派。这个派别经过六朝的宋齐梁陈产生了一大批杰出的山水诗人,如沈约、王融、何逊、萧统等等。其中最突出者是谢眺,他延续了谢灵运的山水诗传统,开启了唐人诗风,承前启后。至唐代,王维、孟浩然等人,山水诗与田园诗合一,成为一个源远流长的优秀诗派。谢灵运的山水诗改变了以散文写诗的法则,而以写赋的原理写诗,采用对偶句铺叙方法,加上声色之用,博喻酿采,使树影山色,云容花貌尽入诗中,体现出高华气象,如“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盈溢着一股清新的意味;如“云日相辉喘,空水共澄鲜”,使人觉得形象鲜明、美不胜收。
现在重修后的王谢古居,分为来燕堂,听筝堂和鉴晋楼。“来燕”取自当年谢安以燕传信的故事,听筝堂是当年晋孝武帝临幸谢宅听谢安弹古筝之地。“鉴晋”则分明有“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的意思。匾额上的大字均以隶体书写,大有魏晋遗风。建筑里面有着东晋的雕刻展,东晋起居室,淝水之战的壁画,竹林七贤图和顾恺之作品洛神赋的复图,以及仿兰亭的曲水流觞渠等。也都颇可以重见到魏晋人物的风采。而楼上则是个秦淮历史的展览室。
人们常说千古风流,首推魏晋人物晚唐诗,东晋南北朝的乌衣巷里,哪怕我们只轻轻一瞥,也已是星光满眼。谢氏家族方面,谢道韫,安西将军谢奕之女,有名的才女。曾经用“未若柳絮因风起”来形容雪,传为名句。后来嫁给王羲之之子王凝之,对其平庸感到不满,感叹:“实不知天壤之下,竟有此王郎”。成为成语“天壤王郎”的出典。谢惠连,谢灵运的族弟,南朝宋的诗人。当时颇有文名。谢眺,又称小谢,南朝齐的诗人,高祖为谢安之兄。山水诗的发展者,极负诗名。据说梁武帝萧衍就曾说过:“三日不读谢眺诗,便觉口臭。”唐朝诗仙李白对他极为推崇,诗文中屡屡提及,赞颂不已。后人甚至有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的说法。与谢灵运谢惠连并称“三谢”。
王氏家族方面,王献之,王羲之之子,亦是书法名家。有“小圣”之称。与其父合称二圣,都是书法史上一流的人物。王氏中的王徽之,王凝之也都不是无名之辈,各种故事流传至今。另外,当时在建康的名流还有著名的诗人颜延年、沈约、鲍照,编《昭明文选》的萧统太子,著《文心雕龙》的刘勰,《诗品》的作者钟嵘。成语“画龙点睛”的主角画家张僧繇。如果把范围再放宽,更可以举出数学家祖冲之,天文学家虞喜,化学家葛洪,医学家陶景弘,哲学家、著《神灭论》的范缜以及高僧法显等等。这些人在建康,或多或少地都会同高级住宅区--乌衣巷发生关系。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如余秋雨所说,这些人在各自的领域几乎都称得上是开天辟地的巨匠。在时代的风云际会中,乌衣巷亲眼地目睹了这一切。这是乌衣巷的幸运,它的名字随着这一大批天才的青史留名,已经同样被写进历史,再也抹不去了。
从刘禹锡写出了《乌衣巷》的那一刻起,文学史从此就记住了乌衣巷。从这一刻起,后世所有的文人,学者,官吏,学生,百姓,只要他或她面对文学,就无法逃开乌衣巷的名字。那一刻,乌衣巷在野草和废墟中重生了。那一刻,乌衣巷不再需要任何砖瓦去重建,它已经得到了永恒。乌衣巷和王谢堂在这些千古名作间被升华了,乌衣巷已经不再是一条小巷了,它已成为金陵兴亡的象征,更已成为古今变迁的代言。乌衣巷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了一种沧桑的,带着历史深沉的气味。乌衣巷,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中华文化的肌肤之中,融入到它的血液里面,再也分不开了。于是,乌衣巷是否依旧繁华或者还是一堆废墟,已经变得不再重要,甚至是否还有这么一条巷,都已经没人关心。只要有它的名字在,就会有人千里来吊,就会有人感慨着赋出一首又一首的新诗或新词,甚至会有人无端端地因它而落下两行清泪来,作为对文化深深的祭奠。如果说王导和谢安令乌衣巷不凡,王羲之,王献之,谢灵运令乌衣巷不俗,那么刘禹锡,周邦彦和萨都剌则令乌衣巷不朽。
走出“王导谢安纪念馆”,我们仍然回到乌衣巷的那条青石小路上来,感慨万千,遐想良多。两旁青砖小瓦,回廊挂落,一栋栋建筑起伏有序,浑然一体,应该是很优美壮观的了。可仍然让人感觉有些不适,觉得太新了,反倒希望它有些沧桑的味道才好。刘禹锡的句子不知怎地,好像总是在心中徘徊不去。秦淮河的水,流走了六朝粉黛,也带走了金陵王、谢两大家族当年的繁华与鼎盛,留下的就是后人来观瞻的古居遗宅了。遗宅也是文化,而且是厚重的文化。我想,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乌衣巷王、谢古居虽然早已成了那段历史的归宿,但却成了秦淮历史与文化的缩影。元朝的词人萨都剌在《满江红·金陵怀古》中更是把怀古发挥到淋漓尽致。“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螀泣。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兴与废,新与旧,荣与辱,盛与衰,生与死,有与无,从盛极一时到繁华落尽,从高府华第到断垣残瓦,沧桑兴替,沧海桑田,这就是历史,这就是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