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休宁县—齐云山
从塔川出来后,登上了前往齐云山的旅游车。
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齐云山的名字,是在网上做功课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齐云山曾经如此辉煌过,经不住有一看的念想了。
齐云山,位于皖南徽州休宁县城西15公里,与黄山相望对峙,系黄山山脉向西南延伸的一个隆起部分。头顶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国家AAAA级风景名胜区、国家森林公园、国家地质公园等名头的齐云山,有藏在深闺无人识的哀怨,让人怜惜无比。
拥有1200多年历史的齐云山,无疑也是一部历史与现实、自然与人文融为一体的厚重史书。从资料上看:清乾隆皇帝誉之为“天下无双胜景,江南第一名山”。而《齐云山志》记载,齐云山古称白岳,因“一石插天,直入云端,与碧云齐”而得名。明代汤显祖诗云:“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说的正是黄山和白岳。
汽车一直开到索道口。如果步行上山的话,走的是另外的道,因为不知道上山的路究竟要走多久,还是决定先坐索道上去。上山的索道票是26元,门票是75元,有点小贵。
从索道上望下去,江面好似一根玉带,水色澄碧,江天一色,好一幅清丽的山水长卷。
据《徐霞客游记》第三篇《游白岳山日记》记载:徐霞客第一次游览齐云山是明万历丙辰年(1616年)正月,距今392年,那时,徐霞客刚刚游罢浙江的天台和雁荡,到了徽州后,先是爬了黄山,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休宁,出西门,循溪而上,于风雪黄昏之中,抵达齐云山麓。在山脚下吃了顿饭后,又顶着风雪,打着灯笼,连夜拾级而上,直奔山中榔梅庵下榻。当夜,徐霞客独卧山房,耳听窗外冰雹之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徐霞客在齐云山一共住了六天。前五天,齐云山一直下着大雪,云雾弥漫。齐云山忽而云开日出,忽而大雪纷飞。千变万幻中,徐霞客看得目瞪口呆。第六天,齐云山“东方一缕云开,已而大朗”,雪后初霁,景致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站在山巅之上,徐霞客的兴奋之情可以想见。
“相与追述所历,始知大龙井正在大溪口,足趾已及,而为僧所阻,亦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个和尚的信息不准确的缘故,没游成大龙井,留下了遗憾,还是齐云山独特的风情吸引了大旅行家,两年后,徐霞客又找了一个机会重游齐云山。这一回他算是真正地看清了齐云山,也领略了齐云山的风貌。徐霞客生平两次到达的山只有四个地方,它们分别是黄山、天台山、雁荡山和齐云山。由此可以断定的是,对于徐霞客这个古代的超级驴友来说,他能去两次的地方,肯定是有原因的。
郁达夫是1934年4月3日去齐云山的,距今74年,据郁达夫的《游白岳齐云之记》:郁达夫这次是从临安那边过来的,东南五省周览会邀请的,大概相当于现在的西博会一样,属于政府邀请。我排了一下一下,他们8个人的行程是这样的:3月29日住在东天目,3月30日住在西天目,4月1日住在屯溪的船上,4月2日住在休宁,4月3日清晨从休宁县城出发,林语堂、潘光旦、叶原秋等四人从休宁返回,郁达夫则同另四人游了齐云山。另四人只见文中说吴徐两君,其余无法考证了,另两位男女也不详。11点半时,到达了齐云山山脚下。他们在山下饭店吃了午饭,从北面上山的,他们一路看山看景,收获颇多。在齐云山,这四人足足走了一天,但“大约总只走近了五分之二三的地方”。后来,郁达夫他们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坐上轿子,由轿夫一直抬回休宁,因为晚上还非要“赶回屯溪去宿不可”。坐进轿子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感叹说:“今天的一天总算是值得很,看了齐云,游了白岳,就是黄山不去,也可以向人说说了。”
郁达夫50岁在苏门答腊被日本人杀害的,去的时候大约在44岁左右。写的游记主要是住在杭州期间,上世纪20、30年代游玩浙皖的记录,篇数不多,集集的大致30篇,但篇篇是精品,比余秋雨的游记强多了。余秋雨的毛病在于不大有文化,但每每装得很有文化,显出袍子底下的“小”来就不足为怪了。
有这两大名家作为形象代理人,加上乾隆皇帝的帮村,齐云山在黄山的光芒之下,勉强可以支撑一下了。
齐云山是以道教闻名的。任何宗教都有自己的话语系统,达到与上天的沟通的目的,并以此得到知识、感悟和力量。道教同样也不例外。道教是中国本土的产物,但影响力大不如舶来的佛教。究其原因,我看道教的故弄玄虚是一大因素。
虽然道教的仙风道骨不失为一种境界,但极端强调“术”是个问题,当“术”灵验的时候,当然是顶膜礼拜,当“术”不灵的时候,不得不怀疑道士与上天的沟通能力了。比如道教的炼丹。从孙悟空偷吃太上老君练的丹,到齐云山的小壶天(壶就是葫芦,是道家炼丹的必备品,算是仙物了),说的都是炼丹的事。总是让人不得要义,道士不练丹还真活不下去了?或许道教可以存在的理由,就是让人长生不老了?
还有“气”。齐云山从登山伊始,就是桥、亭、门,都是为了聚气,二天门、三天门的就是和上天连接的通道。天谷子选了齐云山东岸建佑圣真武祠于齐云岩,也是遵循了“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的风水原则。东岩处有横江,山环水抱,避风聚水,生气旺盛。
齐云山的名字,580米的海拔偏偏要攀上云,就是为了离上天近点。
道教弄不过佛教的另一原因在于,道教的纪律松懈。齐云山上有条月华街,称“中国道教第一村”,住的是道士和道士的家属。齐云山的道教派别属于正一派,非武当的全真派。正一派的组织比较松散,可以有家室妻小,非斋也不忌酒肉,俗称“火居道士”或“俗家道士”。 不过,《倚天屠龙记》中武当弟子张翠山不是也和魔教白眉鹰王的女儿殷素素生了张无忌。看来,道教的清规戒律还是比较少的。所以,道教的教义还是让人不得其解的。齐云山的道徒不仅有妻室儿女,甚至连妻室儿女也同住在道院宫房中。平时则从事生产,与普遍人无异。只有事主来邀求或有关道教节日时,他们才脱下俗衣换上道士打扮,做起传统科仪。这类似于当地的手艺人,与其说是学道、修道,不如说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山中的道院也与一般民宅无异,在外形和功能上就是一个典型的民居,而且多与山中的民居不相分隔。
也许,这就是道教所理解的 “天人合一”了。齐云山就这样似是而非地理解着构建升天得道的蓝图。
实际上“天人合一”的理论,一直是中国文化自欺欺人的幻觉,把“天人合一”当作一种理想当然无可厚非。如何将“天”与“人”合而为一,道教并没有解释,也许也无法解释,这就让人云里雾里了。道教一直缺乏真实的让人信服的手段和路径来实现这一理想。道教所追求的理想永远像像齐云山上的云和风一样,无法把握。
我是在山上吃的午饭,在半山腰,望着对面的香炉峰,很近,触手可及的感觉,似乎得到了一点仙气,人不由得飘飘然起来,看来齐云山确是风水极好之地。
下山是走下去的,道士是不会太辛苦自己的,这点是道教的体恤了。不是少林寺的和尚,苦行僧般非得累死人不可。
宗教之意义在于失意之时,可以有个寄托。得意之时,是不需要寄托的,忧国忧民都来不及,“天降大任与斯人”,满腔抱负,俯瞰众生。而失意之时,则寄情于山水之间,从佛道之中寻求精神上的慰藉。齐云山,正是因为社会这一心理前提,成为了历朝历代人们离不开的栖息宝地。
上山缆车里,碰到了一个搞电脑维护的小伙子,背着电脑主机上山给村民家送去,重物在身倒也是一副怡然之态,负离子使然吧。
下山途中,碰到一个30多岁的农妇,是下山买油回来的。她对我说:他儿子现在读高中,住校了,原来每天读书都要上下山的。冬天,下雪有点受不了的。
我想,中午在浮云餐厅吃的中饭原来还真不容易。两个菜,豆腐和木耳炒鸡蛋,36元,是从山下运来的。怪不得鸡蛋有本鸡蛋的香味,自己养鸡下蛋,可能成本还低点。
不过,他们也是一种福气,哪里还有4A的风景区有这么多原住民的。不像杭州,建设就是毁灭,西溪的原住民赶走了,倒引进了一批沽名钓誉的文化掮客,包括最近得茅奖的麦家。建设文化大市可不是这种搞法,文化可是有承继的一种东西啊。
从齐云山下来后,坐车约半小时至屯溪,直奔老街。
(五)屯溪—老街
屯溪是由新安江、横江、率水三江汇流之地的一个水埠码头发展起来的,就是今天屯溪老街所在的位置。屯溪老街实在算是个热闹的地方了。老街长1270米,是目前中国保存完整的具有宋、明、清时代建筑风格的步行商业街。
其实,老街的发展和杭州大有关系,宋徽宗移都临安,必然要大兴土木,大量徽州木材和工匠沿新安江被运输和征调到杭州。后来,这些工匠归返家乡后,便模似宋城的建筑风格建造店铺。这些木匠相当于现在的东阳木匠了,最近故宫修建,好些东阳木匠就征调进京了。慢慢地从元、明、清、民国,发展至今。
郁达夫一行本来是住在歙县的,歙县县长安排的一家徽州府(原来徽州府在歙县)里有名的宿夜店。但是文人们嫌“龌龊得不堪”,“觉得在徽州是怎么也不能够过夜了,所以才夜半开车,闯入了这小上海的屯溪市里”。到了屯溪,到处客满,所以找到了屯溪的公安局,“这公安局却是直系于省会的一个独立机关,是屯溪市上,最大并且也是唯一的行政司法以及维持治安的公署,所以尽抵得过清朝的一个州县”。那时候机构倒确实精简的。后来,林语堂出点子,找了一只大船来解决住宿问题。
第二天,是落雨天,一干人在船上听雨,在水边看雨,像极郁达夫的作派。其实,郁达夫们除了嫌歙县旅店的脏外,我看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歙县的娱乐设施太不丰富了,所以寄希望于屯溪—小上海,有新的发现。
我在郁达夫的《夜泊屯溪记》找到了证据。晚饭吃好后,达夫们有点想法了,在街头乱逛,碰到了一个卖汽车的商人,先到了一户旧识的“乐户人家”,“听了几句徽州戏,喝了一杯祁门茶”。街上又碰到了“三位装饰时髦到了极顶,身材也窈窕可观的摩登美妇人”,是从良后被人甩了后又从娼的。
卖汽车还介绍了“这里有几家头等公娼,几家二等花茶馆,几家三等无名窟,和诨名‘屯溪之王’的一家半开门”。大概人比较多的缘故,不方便;或身份与写《沉沦》时不一样了;亦或不方便写出来。总之,郁达夫有点意兴阑珊,回到“残灯无焰的船舱”。
“斜依着枕头,合着船篷上的雨韵”,郁达夫作了一首诗:新安江水碧悠悠,两岸人家散若舟。几夜屯溪桥下梦,断肠春色似扬州。
他把屯溪比作了扬州。
屯溪老街的人气倒是挺旺的,街头表演的王一挑馄饨摊算是一景了。王一挑穿的是地道的对襟蓝布印花中式衣服,头上戴着瓜皮小帽,脚蹬宽口布鞋,担着老式的马头挑子,一套行囊家伙和屯溪老街融为一体。王一挑的馄饨是现点现包的,一次大概能做5碗,用一次性的碗,小碗6元8个,大碗10元16个,送一勺子。王一挑是个表演人才,在馄饨的包、烧和捞的过程中加了一些花动作,像耍猴似的。屯溪的馄饨尝尝还行,汤料中放油渣和油条,杭州不多见的,杭州的馄饨现在是越来越清汤寡水了。
值得一提的还有屯溪的臭桂鱼。我在老街椿源馆吃的桂鱼,38元一条,感觉很值,因为味道太好了。安徽的辣椒味道不逊四川、湖南的,我要微辣的,竟吃到大汗。老板的外甥是个小帅哥,坐着跟我聊天不做作业了。
臭桂鱼这道名菜掐指数来已有300多年食历史,徽人食桂鱼多从远地挑运,据说有位肩贩挑了两桶桂鱼,行至半途而鱼臭,肩贩情急生智,刮鳞去鳃,掏尽内脏,抹上食盐,厨师用徽菜烹调技艺,重料、小火红烧,食之肉质细嫩,且醇厚入味,后人仿效,竟成了名菜“腌鲜桂鱼”,俗称“臭桂鱼”,其实香而不臭。
晚上住在老街国际青年旅舍,单间是119元/夜,尚可。进出尤其方便。
(六)歙县—渔梁
早上睡了懒觉后,从屯溪到了歙县。
怪不得郁达夫嫌歙县脏了,秩序也实在也乱得很。恰好是集市的日子,高音喇叭的声音让人想起了物质匮乏的时代,而简易搭就的棚子多少给市容整洁打了折扣,也惊醒了徽园的宁静。
从车站到渔梁短短的一程路。看过了都江堰,渔梁坝算是一个微型的工程了,只不过保存完好是一个特例。
这主要是垒砌方法的科学。每垒十块青石,立一根石柱,上下层之间用坚硬石墩如钉插入。上下层如穿了石锁,互相衔接,极为牢固。每一层各条石之间,又用石锁连锁,上下左右紧联一体,构筑成了跨江而卧的坚实渔梁坝。
因为坝的缘故,这里自然形成了一个码头,也就有了村民。从现在的角度来看,似乎这道坝可有可无了。
整个村子除了少许的老人外,看到的都是衰败之象。倒是街上的姓氏还引起了些许的兴趣。
有一家叫:巴道复运输过塘行,我还以为碰到了洋买办。
导游是个小伙子,姓西,姓氏不多的。从前没户籍制度的,杀了人或闯了祸,换个姓得了,天高皇帝远么,隐名埋姓就是说的这。
沿练江的一条街也忒小了。所以从文化承继来说,渔梁剩下的也就是一条坝了,门票要30元,有点抢钱的意思。导游再三叮嘱:要从原路返回的。我径直沿着江边走到徽园,条条道路通罗马啊。与前文说的塔川同理。
徽园在整路,一片狼藉。在徽园见到了正宗的毛豆腐,是一大惊喜;就着平底铁锅吃豆腐,不失为一大乐趣。
毛豆腐的传统烹制方法就是将毛豆腐放入平底锅煎至两面发黄,再加入调味品烧烩,香气溢出后涂上一层辣酱。
后来,在马路边又尝了一次毛豆腐。相信了“桂鱼不臭不吃,豆腐无毛不吃”之说。
其实,毛豆腐与臭豆腐有异曲同工之妙,均经发酵霉制而成。从健康饮食来看,似不宜赞成,但从民间的食文化来说,又似与百姓密不可分,是不可或缺的一道文化小品。首先,毛豆腐够草根的,街头巷尾皆有的,就着煎锅就可以解馋的;其次,毛豆腐够廉价的,一块钱五块,撑死不偿命。第三,美食必备的程序是不可以少的。老板娘先提起菜油筒,往毛豆腐上和毛豆腐四周的锅中浇油,滋啦啦,滋啦啦地响,一股特有的香味飘逸在摊子的周围,渐渐扩展飘至远处,老远就闻着煎透了的毛豆腐香味。再撒上一把小葱,碧绿的。红红的安徽辣酱是不可少的,点缀其上。
大凡民间食品像葱包桧儿一样,总还有说道的,: 相传朱元璋一次兵败徽州,逃至休宁一带,腹中饥饿难熬,命随从四处寻找食物,一随从草堆中搜寻出逃难百姓藏在此处的几块豆腐,但已发酵长毛,因别无它物,随从只得将此豆腐放在炭火上烤熟给朱元璋吃。不料豆腐味道十分鲜美,朱元璋吃了非常高兴。转败为胜后,下令随军厨师制作毛豆腐犒赏三军,毛豆腐遂在徽州流传下来。当年陈毅率领新四军在徽州一带活动时,也对油煎两面黄的毛豆腐情有独钟。
4点半,从歙县乘车回家,结束一个人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