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是我见过的最光秃秃的山,就象山里众多和尚的脑袋。 山上之所以树木稀少,都怪康熙老儿。传闻说康熙有次登五台,恐路边密林暗伏刺客,遂拉弓射箭,云“一箭之内,草木尽伐”,于是五台山成了和尚头。野史疯传康熙在五台出家,依我估计,皇帝下定决心的一刹必是弯弓瞬间。 五台山还有一首顺口溜也与这皇帝和尚有关。“石头垒墙墙不倒,和尚进院狗不咬,大姑娘生娃娘不恼。”因为康熙喜欢五台,所以招徕了天下各门各派的僧人,190多座寺庙、几千个出家人,太多了,连看门狗都习惯了。康熙强调民族团结,因此五台上喇嘛的地位高于和尚,位高权重难免滋生腐败,调戏民女了,老百姓也没办法。 除了皇帝和尚,五台山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和尚:杨五郎。一千年前的金沙滩,杨老令公悲壮殉国,杨五郎只身逃往五台,理佛讼经之余培训出山中第一批武僧。五郎死后,当地人建寺供奉其肉身,谁料忠良总遇奸佞,文革中被林彪将整个寺庙炸毁,计划另造别墅。现在杨五郎被供奉在
集福寺,名虽寺,实为庵。传说中五郎使过的一根大铁棒终日陪伴着众尼姑。 杨五郎有时和文殊菩萨一样被人称作“五爷”。五台山有个著名的“
五爷庙”,官名
万佛阁,号称有求必应,在老百姓中享有最高的威信。按规矩,愿望实现的人要么给五爷送块铜匾,要么请个戏班唱戏给五爷听。我看到的五爷庙挂满了匾,并且天天有戏班的演出,当地人说不管沪剧、越剧、京剧、晋剧……五爷都爱听。台上一丝不苟地演出,台下却没有观众,只有泥塑的五爷,这个场面令我深深震惊。五爷是文殊菩萨还是杨五郎,没人说得清,但人们对五郎和尚的尊崇由此可见。 五台山历史上的和尚,百姓最熟这两位。五台山今天的和尚,我只能写自己看到的几位。 一位叫智音,是
显通寺的住持。显通寺是
五台山最有名的一座寺庙,与洛阳的白马寺同为我国创建最早的寺庙。智音和尚刚过30,戴着副眼镜,瘦瘦小小,说话舒缓低沉。他是东北人,大学在北京学航空航天技术,一毕业就到了五台山出家。我问为什么,他缓缓地说:“缘”。 我起先称他为“方丈”,但他说只能叫他住持或当家的。因为“方丈”需要升座,升座得花钱,显通寺出不起这钱,而整个五台山也只有几位“方丈”。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感觉到五台山的商业气息确实不浓,像是一个更纯粹的佛学研究场所,就举一个例子吧,五台山所有的庙都免费供给游人香烛。 跟智音的交谈让我了解了佛学的一些基本常识:不是所有的出家人都可以叫“和尚”,“和尚”是一种尊称;在和尚头上烧9个痂已经禁止了;男人出家、还俗,可以反复七次,而女人作尼姑只有一次机会,还俗后再想当尼姑是不被允许的;和尚也可以请假…… 我问他是怎么管理一个庙的,他笑说“只能以德治国”。谈起五台山有个亚洲最大的尼姑学院,智音说,中国佛学需要高学历的僧人。 我遇见的第二个年轻和尚是家素斋馆的“少东家”,至今我也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和尚。他穿着一身淡灰色的僧袍,我想,和尚的“制服”也许不是轻易弄到的吧。“少东家”非常和蔼,他告诉我正在北京大学进修哲学研究生,放暑假了就回到五台山替母亲打理店。 “少东家”的母亲在跑到山上“闭关”修行去了,“少东家”在店里琢磨素斋。我吃的这顿素斋,十几道菜全用面筋做成,菜式之精美,菜肴之鲜美令人赞叹不已,以至于最后上了道茄子,我还问“这也是面筋吗?”听说这些菜都是“少东家”创造出来的,我便极想见见。正这样想呢,就见到一个胖胖的僧人走过来,浓眉大眼,天庭饱满,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 “少东家”说,他并不想只创造出几个菜,更想营造一种素斋文化。他的店只有黄、白两种色调,椅子、桌子、桌布、玻璃碗、墙都以莲花为图案,店内供着观音,燃着熏香,清心素雅。菜单上写着“免费给朝佛者提供三餐”。 “少东家”没告诉我,他的理想是当住持还是开素斋连锁店。我不知道两者是否矛盾,只知道最后收了我1000多块钱,我也不知道这价钱是否公道,我相信,和尚是不会斩客的。 我总是以为,真正的僧人怀着一种至诚的信仰,他们活得比很多人充实。在五台山,我见到很多这样的出家人。
塔院寺的方丈今年93岁,每日早晚课必端坐众人之前,与大家一起颂经。黛螺项有个西藏喇嘛,正午太阳下,他五体投地行拜礼连续2个多小时,累了就倚着门框喘两口气,脸上大颗的汗珠擦也不擦…… 五台山真是座奇特的山,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并存,黄教与青教共处。这里有汉、满、蒙、藏各民族的僧人,也有日本、马亚西亚、新加坡各国的僧人。 佛门常会龙门客,禅林时集翰林人。从古至今,五台山诞生了一大批高僧。走在五台山间,我时常在猜想,没准一个很普通扫地僧便是一代大师。 我其实并不信佛,也不了解佛,去五台山前甚至抱怨这山有什么好玩的。从五台山回来后,我依然不信佛,但从心里开始理解僧人,他们不是五台山风景的一部分,而是佛教名山的灵魂。 (本文如有用词不当处,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