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下楼退房,在附近的早餐店要了一笼包子、一个茶叶蛋和一碗小米粥。辗转来到火车站东广场,一眼就看到站台上停靠的333路公交。
吉林站分东西两个进站广场,诡异的是,不经过火车站内,行人是没法从一个广场步行去往另一个广场的。于是麻烦来了,我住在西广场,但发往松花湖的班车,站台却在东广场,一丁点距离,却不得不打车,绕一大圈前往。
到松花湖的车费是五块钱,我买完票,找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车上乘客不少,大部分都是老头、老太太,看样子全是去往松花湖的。
吉林站到松花湖的路程约二十多公里。公交沿吉林大街开到滨江南路后便一直沿松花江北岸行驶。看了一路江景,终于抵达松花湖游客中心,看看时间,整整花去一钟头。
在游客中心买好船票和车票,出门便上了电瓶车。其实游船码头距离游客中心不到1.5公里,电瓶车没开两分钟也就到了。
穿过几个小商摊,来到湖畔的堤岸边。由于堤岸较高,松花湖大坝和周边湖景尽收眼底。堤岸有长长的台阶连接码头,码头边密密麻麻地停靠了一列游船,所有游船都统一包装成清朝水师炮舰的模样。
沿台阶下到码头,登上一艘游船。船舱内已几乎坐满了游人,我看到游船后部还有开放空间,便走了过去。马上有人招呼我,坐外面舒服,看风景好,一张桌子30块钱,送一袋瓜子。
犹豫片刻,我还是坐下了,大老远来一趟传说中的松花湖,估计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还是挑个最好的姿势吧。
不一会商家又招徕了一群团客。留给我的空间本来已不够宽窄,商家硬是又在我面前摆下了两张桌子,并安置了八个人。两张小桌八个人当然坐不下,于是其中两位一脸堆笑地挪到我这一桌。“就你一个人,打哪来呀?”“哎哟,那么远的地方,你们那房价是不是很贵?”“我们从松原来,三家约着一块出来旅游呢,你看你嫂子……”闲聊几句,船便驶出了码头。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灿烂,天高云淡,湖水在蓝天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的幽蓝。虽然两岸丘陵与镜泊湖一样,谈不上新奇特,但因为天气的原因,整个湖面的感觉,要透亮很多。
松花湖的形成,与丰满水电站有关。1937年,日军侵占东北时期,为获得丰富的水电资源,他们让伪满洲国出面,在松花江上修建了这座丰满水电站。约20万人参与了大坝的修建,半数以上都是被诱骗的劳工。不知多少人在修筑大坝的过程中被迫害致死,这座大坝的建设实在是凝结了劳工们的斑斑血泪。
2018年年底,运行了80年之久的丰满水电站老坝被爆破拆除,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现在在运转的大坝,是全新修筑的新坝。
游船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终于抵达五虎岛。五虎岛已整体被开发成游乐场,还没靠岸,便能听到过山车上游人的尖叫声。
老远跑来一趟,我当然不是为了玩游乐场。况且这游乐场实行的是门票制,完全没必要进去。本懒得上岸,打算就在游船上等待返航,但工作人员告知登岛的码头和离岛的码头不是同一个,必须先上岸,然后到对面的码头乘船。
上岸绕行一圈,从五虎岛游乐场大门前经过,直接去往离岛码头。离岛码头的检票处有好几个老人家在默默等候。想想也确实不太合理,游船终点可游玩内容仅有这个游乐场,年轻人还好说,但让这些老人家怎么办?
上了船才知道,必须达到核准人数,船才能开。也就是说,这艘船来的时候装载了多少人,走的时候也必须装载相应人数。这样一来,就存在很多不确定性。比如淡季人少,有的游客玩游乐场很久不出来,其他游客的人数又凑不齐,不玩的人便只能一直等待。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凑齐了核准人数,游船才缓缓开出。来的时候兴致满满,回的时候意兴阑珊,这大约是所有游船项目的通病。又经历了一个小时的回程,中午十二点左右,结束了松花湖水上之旅。
出游客中心等了十来分钟的公交车,几个出租车司机在一旁不断怂恿我们打车。当公交车终于停靠在我们面前时,他们露出满脸的失望。
返回吉林站已是中午一点二十,离火车发车还有二十五分钟,看来是没空吃午饭了。直接进站后,买了盒饼干,便到了检票时间。
从吉林站到长春站的旅程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到了长春才两点半。这个时间十分尴尬。本来还可以考虑赶去吉林省博物馆,无奈今天周一,博物馆闭馆。而之前曾出差长春,已去过伪满皇宫及八大部等市内主要景点。
还能干点啥呢,我在火车上一边吃着饼干,一边默默盘算。突然有了灵感,要不去趟农安。查了查火车时间,两点五十正好有一班长春发往农安的动车。
完美。
从长春站出站,然后取票,过安检,刚好赶上发往农安的动车的检票时间。简直是无缝对接。又坐了大约四十分钟的火车,下午三点半,抵达了农安站。
之前提到过,农安是扶余国的晚期都城所在。辽金时期,它有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黄龙府。
由于黄龙府地处东北西部草原与东部丘陵山地的过渡地带,扼控东西南北交通的要冲,其在辽金时期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地位都非常高。
据《辽史》记载,龙州黄龙府本是渤海国的扶余府,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灭了渤海国,还都上京临潢府时,在这里驾崩,据说当时有黄龙显现,故将扶余府的名称改为了黄龙府。
完颜阿骨打正式称帝建立金国后,最先出兵攻打的便是黄龙府,然后以此为基础,不断扩大战果,最终灭了辽国。
靖康之变时,金兵攻入开封,掳走了徽、钦二宗后,曾将他们一度囚禁在黄龙府。岳飞曾留下豪言:“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虽然他终于未能直捣黄龙,但这句话却被汉人传颂千年,成为一个民族的精神记忆。确实,每次念及此句,内心都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壮感。
黄龙府城在元朝时逐渐被废弃,至明末甚至沦为了科尔沁蒙古族的游牧之地。直到闯关东开荒种地的游民不断聚集,清政府才于光绪年间在这里重新设立了农安县。
农安站的站前广场实在是破烂不堪,地面没有硬化不说,还坑洼不平。车辆、人流混在一起,乱成一片。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农安辽塔。路上请教司机,农安县还有没有啥可见的古城遗址。司机回答得肯定而决绝:没有。
农安宝塔正位于县城中心黄龙路与宝塔街的交汇处,十分显眼。站在宝塔前,立马能感受到它的独特风格和历史气韵。目前,宝塔周边已被开发成一个不大的市政公园。
农安辽塔建于辽圣宗时期,迄今已屹立千年。它是黄龙府保留至今、硕果仅存的古建筑,也是农安古城数度起落的唯一亲历者。
商贾云集,车马辐辏,它见证过王朝鼎盛时的盛世繁华;骄奢淫逸,外强中干,它也目睹了王朝更迭时的气数尽衰。金太祖意气风发、高歌猛进时,它在场;天祚帝首尾难顾、仓皇逃窜时,它在场;徽、钦二宗失魂落魄、顾影自怜时,它也在场。看惯了兴衰罔替,它自拥有一份超然的气度。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图景,仿佛走进了历史的静默片,古塔周边的街道、建筑和人物都在穿越古今地快速消长流逝,唯一不变的,只有它。
宝塔一侧广场上聚集了大量居民,一个民间戏班子正在现场演出,喧嚣的锣鼓和唢呐声响彻云霄,让我实在无法完全静下心来。那一刻,突然希望这座宝塔矗立在荒郊野外,我宁愿承受所有的交通不便,也不想受这无关市井繁华的袭扰。
离开农安宝塔,向东北方向大约徒步了一公里,穿过商业街,途径县政府,便来到龙潭公园。所谓公园,基本就是一汪不大水面及滨水的一条木栈道。公园的北侧是农安一中,四周则全是居民小区。
绕龙潭公园一圈,在水域西南角发现了一块地形略高的小平台,平台沿街两面砌有劣质的青砖矮墙。从一通道进去,发现平台中有一木亭,十来个老人或坐或站,围于其中。近前一看,他们正对弈得不亦乐乎。
就这么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地方,就是黄龙府仅剩的几处古城墙遗址之一。虽然实在无甚可看,甚至连照片都懒得拍,还是在一旁的石头上静静地小坐了十分钟。曾在网上见过一张黄龙府残存土墙的照片,但并无更多位置信息。看看手机,已快五点,实在未有更多时间慢慢寻访。当然,即便寻访,相信也无几人知晓,怕终是觅而不得。
打消了在农安住宿一晚,来个黄龙痛饮的念头,决定还是先返回长春,以便明天的行程能更紧凑地安排。叫了辆出租车,让司机将我送到客运站。运气不错,正好赶上农安返回长春的末班车。
农安真是个不来终生遗憾,来了遗憾终生的地方。夕阳下,落日的余晖挂满了整座城市,车开得很快,黄龙府终于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晚上六点,顺利抵达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