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点小小插曲,司机还是在人群中辨出了我。他示意我在副驾坐下,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对后排的游客夸耀:“怎么样,我说我能在人群中一眼分辨出谁是游客吧!”后排一对中年男女不置可否地小声应和着。
司机很快转入中山路主干道,行驶了十来分钟,在星海广场接上最后一位游客,然后拐上跨海大桥,直奔旅顺。司机解释道,因为游客人数不足六人,按规定不能配备专门的导游,讲解的任务由他一肩承担。
在去往旅顺的一小时路程中,司机一边抖着自己绕红灯抄近路的机灵,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述着旅顺的过往。“旅顺的名字,源于明朝;明太祖收复辽东的军队从山东蓬莱出发,在这里登陆,因为旅途一帆风顺,所以将登陆的地方取名旅顺……先有旅顺,后有大连,但大连后来居上,今天的旅顺成为了大连的一个区……快看快看,这是第一个隧道,沿途有三个这样的隧道,都是侵华日军挖的……”
旅顺的地位,是随着近代世界地缘结构的改变,而显现出来的。
古典时代,中国历代王朝的主要威胁从未来自于海上。即便明朝有倭寇为患,但也只能算是廯芥之疾,威胁不到帝国的生死存亡。旅顺位于辽东半岛西南角,与山东半岛的距离最近,中原政权要想跨海收复辽东,在旅顺登陆的确是最便捷的。但其作用,大抵也仅限于此。
近代以后,全球进入海洋时代,中国的主要威胁转移到东南沿海方向。过去权力中心背靠大海的防守优势,迅速沦为劣势。京师如果守不住胶东—辽东海上防线,意谓着门户洞开,随时面临亡国的危险。在这种背景下,堪称中国北方唯一天然不冻良港的旅顺,战略地位便极大凸显出来。因此,一度被清政府寄予厚望的北洋舰队,创立之初,便将旅顺定为军港。
可惜,甲午海战惨败,清政府丧失了对旅顺港的控制权。同时觊觎中国东北的日本与沙俄都加紧了对旅顺的争夺。最终,在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日本击败沙俄,占据了旅顺,取得了中国东南沿海的制海权。
二战结束后,旅顺并未立刻从日本手中交还给中国,而是遵照雅尔塔条约,被苏联租用”了十年。直到合约到期,续约无望,苏联才极不情愿地将旅顺归还给中国。今天,中国的潜艇、航母地基也都毫无悬念地设置在了这里。
到了旅顺,司机安排先去潜艇博物馆。博物馆内游览项目有两个,先在潜艇模拟馆内体验一把模拟巡航,再去真实的潜艇内部参观。
借助现代影像技术,游客们完整地体验了一次潜艇出港、下潜、上浮、交战和返港的全过程。当日本保钓舰艇被我方潜艇鱼雷击沉后,模拟馆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在真实的潜艇内部,直觉空间逼窄,空气流通不畅,呆了十分钟便倍感压抑。很难想象在仅有火车卧铺车厢一半尺度比例的生活起居空间内,长期孤悬深海的军旅体验。太不容易了。
参观完潜艇,同行的游客都陆续返回车上。后排的那对中年男女,到了车跟前,又临时决定返回拍照。“他们绝不是夫妻,这女人不是小秘,就是小三。” 司机诡笑着说:“我跟老婆出去,互相都离着八丈远,这个年纪,还有几个牵手并肩,轻言细语,主动要求给老婆拍照的。”
第二站是白玉山景区。司机直接将车开到山顶。站在观景平台上,整个旅顺港尽收眼底。黄金山、西鸡冠山两山夹峙,在黄海边围合出一个绝佳的天然内港。虽然只有半小时观览时间,但这却是我旅顺一日游最关注的两个重点景点之一。
第三站是闯关东影视城。我个人虽然兴趣不大,但也印证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像传统影视城这种缺乏核心吸引力的旅游项目,要想长期运营下去,除了投资额不能过高,还必须选址在旅行社活跃的热点目的地区域。门票定价不能太低,因为就算低了,也没几个散客主动前来。想靠旅行社拉客,不留出足够利润空间,肯定动力不足。门票适度高一些,三折、五折给到旅行社,双方都有空间。但是如果位置太过孤立,不便挤进热点游线里,即使让利再多,旅行社也未必有信心。就算旅行社愿意一试,拼了老命,市场效果也未必好。还是得顺势而为。从这点上来看,闯关东影视城比国内很多心血来潮建设的影视城,要成功得多。
从影视城出来,在隔壁定点餐厅吃完团餐,便奔黄渤海分界线景区而去。这也是此行我最关注的另一个重点游览项目。景区在老铁山西南角,公共交通虽能通达,但还是不便。其实旅顺与大连之间有轻轨连接,通勤便利,若不是考虑到自己往来黄渤海分界线景区较为麻烦,我会选择旅顺自由行。
上午还是骄阳似火,等我们到达景区停车场,天却阴了。顺着山路缓坡,十分钟便走到了观景台。或许是季节不对,或许是天气不佳,我是完全没能分辨出黄渤海的“分界线”。不过,虽未能一睹泾渭分明的奇观,但壮丽的景象仍然很值得一看。宽阔的海面和无垠的天空,制造出一片空灵的意境,让人瞬间静下心来。沿着山崖台阶一路向下,刚要下到海边,几滴急促的雨点便打在了脸上。看了眼头顶的雨云,不敢久留,直接调头后撤了。
从景区返回旅顺市区,司机在军港游园门口将我们放下。再次近距离亲近过旅顺港后,便前往此行的最后一个项目:乘船出海喂海鸥。
喂完鸟,旅顺一日游宣告结束。返回市区的路上,见时间尚早,便就近下车,直奔老江的母校而去。
遥想当年,老江的脸庞还是光泽圆润的,哪似今天这般磕绊斑驳。
那时候,他还是着高光球衣、镶边长袜驰骋操场的足球小子,是叁日不眠读天龙、文不加点叹乔峰的文艺愤青,是力挽狂澜传尺素、推杯换盏兄弟情的义气书生。岁月都对他干了什么!
终于见到那个让我好奇了二十年的校园,却被保安拦在门口。好话说尽,他也毫不松口。无奈,只能拍了几张校门口的照片发给老江。不想他却百般抵赖:“你搞错了吧,这到底是哪里?”可以理解,二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一座城市面目全非,何况是一个学校呢。沿学校外围绕行一圈,权当对老江青春的缅怀。
打车回到住处,在隔壁的客运站提前买好次日一早的车票,简单吃过晚饭后,便返回了酒店房间。
满满的一天,谈不上多提神,但也没啥遗憾,算是差强人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