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 中小甸

 

从虎跳峡镇往香格里拉方向，公路开始盘山，十几个回转，车辆越来越高，刚才高高在上的玉龙雪山渐渐地与之平齐，地形地貌也开始有了变化，高大的树木变成了灌木，高原的绿茵茵的草甸，星罗棋布的野花，水洗一般清澈透明的蓝天，洁白的飘荡的云朵，远处银装素裹的雪山，这些青藏高原的景象一一呈现在面前。车在草原上行驶，使得刚刚在虎跳峡里的惊心动魄，激动不已，变得神清气爽，平静舒畅起来。

中小甸是这片草原的名字，也是这里小镇的名字。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这个美丽无比的藏族镇子，并打算在这里过夜。

虽然我从小在藏民的地方生活过，了解这些心境和蓝天一样纯洁的民族，但是，到一个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地方，依然有点忐忑不安。

镇子只有一条街，除了街尽头的一座学校有两栋四层楼之外，街道两旁全是简陋的平房，街道的后面就是辽阔的草原。

一进镇子，发现街上人很少，不过街口有派出所，还有一个交警中队，这让我放心了许多。镇政府门口有块空地，我们就把车停在那里，心想镇政府有值班的，在那里过夜应该安全许多。

街上转了一圈，有一家小饭馆，两间杂货铺，几家小食品店，还有一家台球馆。街中间有一个农贸市场，刚刚下午五点，市场已经全部收摊了，空无一人。

安顿好停车的地方，就四处走走。

镇子后面草原不远处有个小村庄，只是这里藏族的村庄不像中原的村庄那样集中居住，每家之间隔一片长满黄色狼毒花和紫色的鸢尾花、蓝色野菊的草滩，他们居住的庄郭星罗棋布在草原上。

中小甸藏族的民居有自己的特点，外面看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小城堡，土墙足有一米多厚；一层没有窗户，可以保证安全，二层小木窗，上面有藏族特有的宽大窗檐。庄郭的大门是整个建筑中最豪华精美的地方，两边是粗壮的木柱，门檐下面雕梁画栋，龙飞凤舞，雕刻十分精致。庄郭的屋顶上飘扬着五彩风马旗。据说，风马旗每飘动一下，就如同屋子的主人念了一遍八字真言经。庄郭里面大同小异，进去四面小楼，中间是天井。一层放杂物，厨房，有时候关牲畜；二层住人，三层放粮食。小楼红柱绿栏，廊檐下挂着飘动的黄绸。居室里四面墙都是精美木雕装饰，其中一面全是佛龛，客厅中央有一具可以放四口大铜锅的铁炉，中间有一根粗壮的铁烟囱排烟。冬天，铁炉里燃烧着火红的牛粪，锅里煮着醇香的奶茶，一片祥和温暖。

庄郭外面有几个特大木架，足有十几米高，竖着的框架上凿了一排排窟窿，横木就插在这些孔里。由于形状特别，体形巨大，数量很多，当年曾引起美国卫星的高度关注。后来专门派人来窥探才知道是木架。

这些木架有什么用途？后来当地居民扎西告诉我，那是用来凉晒干草和青稞的地方。

中小甸夹于金沙江和雅鲁藏布江之间，水汽资源丰富，可谓水丰草美，但是空气潮湿，冬天雪很大，往往几个月都难融化。这个巨大木架用来把收获的青稞晾晒干，同时为了牛羊冬天不挨饿，秋天牧草丰富的时候，牧民们就把草收割回来，放在架子上晾干，储藏好，以备过冬。真可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太阳近山，一个个巨大的木架在草原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草原上一个个庄郭飘起了炊烟，形成一层薄岚，在晚霞的远山间飘浮。那份宁静、平和的气氛，使人心静如水。

太阳落山了，镇子里静悄悄的。当我们支起锅灶，准备做饭的时候，扎西两口来了。他们租下镇政府一间门面，趁便来收拾一下房子。扎西，一个古铜色脸膛，五官棱角分明的康巴汉子。他看见了我们，走过来打招呼，当知道我们来自远方，他就像相识的朋友一样，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助，他说他的门市空着，晚上冷，就住在他的门市里，又给我们掂来一桶凉水。他说等一下路边的水龙头就会有水来的。这里的水从对面雪山上引来，白天用水的多，高的地方水流不过来，晚上就有了。他说雪山的水很好吃的。扎西的妻子不会说汉话，就躲在扎西身后，看着我们吃吃笑。

我们聊了好多，扎西说他有个理想，这辈子一定要去山西五台山拜文殊菩萨，五台山也是藏族的圣山之一。

正聊着，对面开杂货铺的纳西老木带着孙子来了，开食品店的白族两口也领着俩孩子凑过来。大家坐在一起，聊当地的风土人情，问我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妻子拿出糖果、萨琪玛分给孩子们，孩子们高兴的像鸟儿，在大人身边跑来跑去。大家一直聊到天大黑，才各自回家吃饭，扎西要为我们拖出一盏电灯来，我们谢绝了，他们临走一再嘱咐，需要帮忙一定说话。

我们走了一路，遇见很多好人，这里的人格外热情，格外实在，我们在这里感到格外安心。

中小甸的夜晚悄无声息，没有灯光污染，天空极深邃。银河横空，满天繁星，比在家时看到的不知多多少倍！

东山渐渐发亮，山峦间，月亮悄悄爬了出来。我见过大海的月亮，高山的月亮，城市的月亮，但没有一次看到如此皎洁美丽的月亮，纯银般雪白的圆月亮，挂在极其纯净透明的空中，让我心里无比的亮堂，爽朗。这让我想起仓央嘉措的一首诗“从那东方山顶 ，升起皎洁月亮 。未嫁少女的面容，时时浮现我心上 。”

真美啊！美得无法形容，美得无言以对，美的久久不能入睡。

早晨六点，阳光已经洒满了草原，镇子上依然静悄悄的。这里的人们日子过得很闲适，就像这片草原一样安宁。我们不忍打扰这片安宁，决定悄悄离开。

镇子边上有一家专做牦牛肉的老马家，老马是个回民，昨晚镇子里的人说，老马的牦牛肉货真价实，味道好，每天不到半天功夫就卖光了。我们赶到老马家，他家的牦牛肉刚出锅。我们买了几斤，老马还专门为我们装了一小盒佐料辣酱，他说蘸着佐料更好吃。我们一路走一路吃，果然原汁原味，味道极佳，肉质细腻酥烂，入口即化，牛肉特有的味道十分浓烈。这些年，尽吃一些饲料催肥的牛肉，甚至假牛肉，早就忘记了真正牛肉的风味了。

出镇子不远，草原上开满了火红的杜鹃花，草原的杜鹃花长得很矮，站在公路上望去，几十里，红艳艳一片，蔚为壮观。路过的车辆都停下了观赏，拍照。靠小山那边草原，又有一片全是黄色的花，只见那一片片，一簇簇，一丛丛，一枝枝，一朵朵精美绝伦的狼毒花，熠熠照耀于草原之上，尽情地展示着一种美对人的视力的征服。也许花开有早有迟，也许花儿承接阳光拂照的角度不一，这庞大的黄花家族，分别呈现着淡黄、浓黄、浅黄、深黄、嫩黄、鹅黄、杏黄、米黄、奶油黄、柠檬黄等各种黄的色彩。

站在小丘陵上，只见草原一片茵绿，一片火红，一片金黄，犹如大地铺上了彩色的地毯；远山是深绿色的高原针叶林，天空蓝的发黑，云朵白的耀眼，云影在多彩草原上掠过，又幻化出许多浅淡浓烈来，这是多么美丽而丰富的色彩世界啊！小说家们描写花的夸张言辞，诗人们刻意推敲的咏花诗句，都会在这真实而瑰丽的花家族面前，黯然失色。我的双瞳也蓦地被那浪涛般活泼的光彩燃亮了，我们就躺在其中，贪婪地尽情地灌饱自己单调贫乏的饥渴眼睛。

离镇子七八十公里，到了这片草原的尽头，就到了高原上美丽的小城——香格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