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印象系列13：油菜花。

气候温润，四季长绿的川西平原，春天是最美的时节。桃红李白，草长莺飞，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铺满大地的油菜花，更是让天空都洋溢着春的气息。

一个合格的成都人，富有娱乐精神是最起码的标准，当然不能也不会辜负这样的大好春光。人们纷纷出走郊外踏青赏花，近期朋友圈中晒出的桃花李花樱花辛夷花等各色花卉层出不穷，我们自然不能落后。

三月三日，近午天气转好，这在春季的川西平原，并不多见。我们抓住机会，驱车前往隶属邛崃市牟礼镇的两河村。

两河村又称两河口，位于邛崃和新津交界处，距成都约五十公里，因南河与蒲江河相会于此，故名。一到春天，这里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地盛开，金色的花海与初春清澈的河流，水中的嫩绿小沙洲，远方的青色山峰以及散落各处的林盘农舍，构成一幅绝妙的美图，春意盎然。

春季，川西的油菜花随处可见，知名的赏花景点也为数众多。但如两河口般既有宏大花海，又有河流小洲，地势微有起伏，构成立体画面的还真不多见。正是这种有别于其他川西油菜花的独特美景，两河口顺理成章地挤身为成都周边最为有名的油菜花网红打卡地。

“爱耍”，自古就是成都的风格，已经成为一种基因植入成都人的骨髓之中。不是节日，也非周末，然花间田埂人流如织，各家停车场车辆爆满，火红程度让人咋舌，如果是周末，其火爆程度更是难以想象。“赏花经济”也给当地村民带来众多实惠，其中最大的商机是停车、餐饮及菜蔬和土产售卖，价格合理，民风淳朴。只是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折损的花枝，为悦耳的春之声带来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油菜乃大宗经济作物，全国各地尤其是南方都有种植，其花自然也就随处可见，且各具特色。如云南罗平，油菜花面积大色彩深，一眼望去，金色海洋直铺天际，一座座绿色的孤峰矗立其间，在高原蓝天丽日衬托之下犹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一种让人震撼的美。

而徽州婺源一带的油菜花，极具江南风格，花田小块分割，黄色的花朵与红色的桃花白色的李花相间，配以小桥流水，徽式房舍，清新典雅，纤巧灵动，恰似一幅婉约淡雅的水彩画，宁静致远，意蕴隽永。

川西的油菜花一般与小麦间种，如从高处下望，平整的大地相互交错的是大片的黄和大片的绿，这种黄绿相间正是川西油菜花观赏的主色调。花期内多阴，空气湿润，花瓣常带欲滴的珠露。阴柔之风不失大气，乡土气息却显不俗。而这正是川西油菜花的品质，家乡的品质。

说到油菜花，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青年时代的下乡地，龙泉山下的界牌公社增产大队。这个地方属于成都平原向龙泉山脉的过渡地带，丘陵地形红色土壤，东风渠水穿域而过。每到春天，菜花黄麦苗绿，加之红色土地和起伏地形，形成色彩斑斓的立体图画，美不胜收。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曾带翟音去过，直到现在她仍然认为那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川西油菜花。

大队的妇女主任宋云丽，年龄大约二十七、八，对知青特别好，经常为大家排忧解难，因此被这些最大也不超过二十岁的小年轻们亲热地称呼为“宋姐”。宋姐性格温和行事果断，在农村妇女中实属少见。然身体实在虚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哮喘，发作时常常休克，病情高危。庆幸的是有一个用现在语言堪称“妻奴”的丈夫陈哥，对她算得上是细心照料，呵护有加。用宋姐的话，多亏有了陈哥，她才能“活到现在”。

之所以提到宋姐，是因为那个艰苦的年代宋姐对我特别好，那是一种姐姐对弟弟一般的好。在知青群体中，我属于单纯老实体力却很差的类型，可能正是这样的原因，宋姐在劳动和生活上都对我格外关照。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宋姐来到知青中间，大家嘻嘻哈哈吊儿郎当地和她开着玩笑，各种“散眼子”话自然大说特说，当然是些“不求上进”的话，我也凑趣说了几句。宋姐边笑边应和大家，背过身来却对我进行了斥责，因为她觉得这样下去我会“变坏”，那口气完全是一个大姐姐教训弟弟的不懂事，让我至今想起都心存温暖。

78年春暖花开时节，我离开农村上大学，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宋姐。10年后，又一个油菜花盛开季节，我第一次返回下乡地，探望宋姐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然在生产队却得到宋姐已经亡故数年的噩耗。

在我离开农村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改革开放年代。作为农村女能人的宋姐自然是走在了前面，率先做起水果运输的生意并效果良好。然创业艰难，长途押运辛苦异常，当时的公路状况不好，尤其是攀西崇山峻岭，更是条件奇差。宋姐那极其虚弱的体质终于支撑不住，哮喘发作死在“西昌那边”的运货途中。而且限于条件，遗体就地安葬。“这里没有她的坟墓”，村民对我说。

天色格外的晴朗，大片的油菜花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并顺着东风渠流水呜咽地铺向远方。地势起伏，黄绿红等各类斑斓色彩随之舞动，构成一幅大地之春的悠扬旋律。这家乡最美的春天，宋姐是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