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雨巷,油纸伞。木桌,竹椅,盖碗茶。
古榕,佛香,慈云寺。窗棂,天井,红灯笼。
眼前的这一切,并非古老久远的年代,亦非若即若离的轻梦,而是尧坝古镇古朴鲜活的现在……
而我,若不是这次电视节目拍摄需要跟随,大概也就错过了这座小镇。万幸与它遇见,两天的时间,我已爱上这座小镇。没有可以挥霍的时间与它相伴,只能写下一些文字,拍下一些照片,表达我对它的所有爱意了。
[1]
古朴瑰丽的川南民居
尧坝古镇位于川南泸州合江,与重庆江津交界,距离我们所在的集团重庆厂区只有150公里。周二早会后,我们一行四人便出发了。这是一个雨天,可一点儿不影响我们期待的心情,因为细雨中的古镇会别有一番柔情。一路上,调侃争辩着重庆的各种亲戚称呼,不知不觉地两个小时车程已过,尧坝古镇就在眼前了。
小镇的入口有一块立碑,正面刻着尧坝古镇,北面写着对尧坝古镇的介绍。尧坝古镇历史悠久,早在北宋黄佑年间(1049~1054),便是川黔交通要道上的驿站。古镇小巷不过一千米,呈S型由南向北延伸。街道两旁,建于清代的青瓦民居有2000余间,瓦脊相连,错落有致。夹竹蓖和木板墙壁古朴单薄。虽历经几百年风雨,依然古色古香,被称之为“川南古民居的活化石”。
碑的后面,即是古镇的最南端入口,矗立着一座武进士牌坊。清嘉庆七年(1802年),皇帝嘉奖武进士李跃龙功绩而御立。因年代久远,碑文字迹早已剥落。它像垂暮的老者,拼尽全力守护着小镇。穿过牌坊,也就真正走进了尧坝古镇。沿着千米石板小巷一路向北,保存完好的王朝闻故居、凌子风故居、慈云寺、大鸿米店、周公馆等古民居,串联起小巷两旁的古建筑群。
慈云寺位于古镇中央,坐西南向东北,依九龙聚宝山而建。朱红色的建筑外墙,在这座青瓦白墙的古镇,显得格外耀眼。寺庙初建与明万历年间,清代康熙、嘉庆年间几度重修。
歇山式木石结构的建筑,整体顺依地势逐级爬升至坡顶,共由五重殿组成。一重殿名店庆楼,也称万年台,屋顶塑有二龙抢宝,画面栩栩如生。到慈云寺上一炷香,似乎也成了尧坝人生活中最自然而然的一件事。而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则寄托了人们不同的心愿……进了店庆楼,我们四人也从婆婆手中接过佛香和香烛,走到祭坛前上香拜佛。随后依次走进各殿膜拜众神,祈求保佑。
与慈云寺只隔一间铺面的17级台阶之上,就是大鸿米店,即武进士李跃龙故居。它是古建筑群中最有气势的,建筑坐东向西,全木质穿斗结构,四合院布局,上下两层,近2000平方米。著名导演黄健中以此为背景拍摄电影《大鸿米店》,更使这里闻名遐迩。拾级而上,进门便是大堂。
如今的大堂,已成为人们喝茶休闲的好地方。我和部门的美女管家干脆选了一桌,坐在竹椅上喊店家来一壶菊花茶。现在想想,来重庆近十年了,虽然见过很多次盖碗茶,却还是第一次坐下来细细慢品。不说茶香,只是青花瓷碗配上茶盖和白色的茶船子,就让我爱不释手。此时有闲有伴有茶香,于我而言是最难得的享受。两位男同胞,只能苦兮兮地走上楼去继续拍摄,只因管家发话拍完了才有茶喝……
这里拍摄完毕,盖碗茶也喝足,扛起设备我们便又出发了。二三十步的距离,一座坐西向东的周公馆,与大鸿米店遥遥相望。可以说,周公馆是这里唯一可与大鸿米店相媲美的了,两所庭院一南一北鼎足于尧坝。
而相比大鸿米店的门楼,周公馆门楼更加有气势。整个院落占地近一千平方米。中间是天井,东西南北四面都是房子,北边为正房,其他则是厢房。厢房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装裱过的手绘图画,下面配以文字说明,讲述了院落主人周其斌的故事。祖上在明末清初迁移尧坝,周其斌是第六代。在家训和老师的严格调教下,他的文化和武功大有长进,在当地小有名气。后来参加武举考试考中进士,却回归故里发展盐业,报答家乡父老……穿过窗棂的阳光,洒落在古旧的木桌木椅上,映照得岁月剥蚀的桌椅越发有质感了。
坐在椅子上读着周其斌的故事,我突然好想回到过去。在那个没有网络电话的时代,什么都是慢节奏的。而现在的“钢筋森林”和“水泥匣子”,哪有这样的院落舒适。青瓦木墙,石板地面,天井连着蓝天白云,空气里有细雨的气息,也有晴时阳光的味道,就连桌椅和老床都散发着木香……
新中国电影的奠基人——凌子风的童年也在这里度过。他的故居是一座比较局促的四合院。狭小的天井里,一棵八十多岁的老榕树惹得我们争相拍摄。
相传这是凌子风离开尧坝时亲手栽种,当时载种在一个花盆中,后来树越长越大胀破花盆。紧紧攀附着石沿的根须,努力伸向地下汲取营养,粗壮的树干则用力长高,将枝叶伸向天空高出屋顶。正如凌老在从影道路上的坎坷、艰辛,和后来的兴旺发达。
房间墙壁上,陈列着他一生导演的全部电影剧照和简介——《骆驼祥子》、《边城》、《狂》、《春桃》、《深山里的菊花》。我想,剧中塑造的所有个性鲜活的普通人,讲述的人物故事,是他对生活的诠释,以及对真善美的向往。而每部作品,则是他对自己生命价值的解说。就像厨师烧菜肴,铁匠打锄头,司机跑里程,老师育桃李……凌老凭借电影证明着自己。
[2]
小巷里的悠闲生活
刚到古镇时,这里还依稀飘着雨丝。雨水打湿的石板路透着光洁,路沿石头上的青苔湿润碧绿,一串串晶莹缓缓滴落屋檐。古镇北端的娘亲古榕形如巨伞,虬枝盘旋。相传聂郎慈母奔东海后,聂母日日在此翘首盼子,年深日久含恨而去,葬于树下。不知老树已几百岁,却见它叶繁绿翠,为这一隅遮挡着夏阳冬雨。
节气才过夏至,古镇的天气就像娃娃耍脾气。刚刚还是细雨绵绵,下午竟变得艳阳高照。当雨停天开,西空挂出太阳。阳光穿过树叶,被摇成点点光晕,每每仰望,只觉得满眼梦幻。阳光溜过窗棂,窗的影子便落在木板墙上,与之成双。天井上空,白云乘风缓缓飘过,而那挂在檐下的蜘蛛网,也筛碎满墙的阳光……
而在梁记黄耙店铺门口,木甑里蒸着甘甜香软的黄粑。阳光落在木甑上,落在店铺货架上,落在满屋子的黄粑上。
黄粑是这里人们喜爱的早餐,也是游人们喜爱的古镇特色小吃。老板娘不仅让我们随意拍摄,还给我们讲述了她们梁氏家族和黄粑的故事。梁姓自清乾隆七年(1742年)由湖南新化县入川,落业尧坝。梁氏家族自古以贩米为生,谙熟米性,才催生梁记黄粑,祖辈相传。而她们,也一直坚守着纯手工制作黄粑。
选用东北糯米洗净泡软,加入石磨米浆,配上本地甘蔗熬制的红糖、冰糖拌匀,再用专用的木甑文火夯蒸十个小时以上。最后,用当地独有的良姜叶包裹成大小不一的“小砖块”。经过这么多道手工工序,梁记黄粑才算制作完成了。
无论雨时晴时,古镇的日子总是悠闲缓慢的。坐在路边檐下的邻里乡亲,悠闲地摆着龙门阵,小孩子们则肆意游逛在街道。茶馆里,三四人一桌,边喝茶边打一种叫做“大二”的细长纸牌,店老板却因忙碌得疲累了,躺在竹椅上打盹儿。竹编店里,老人坐在门口编织着竹篓,竹绿色的纹样在他手中延伸,好像被注入生命一般。竹条在老人手中慢慢变成各种各样的筐筐篓篓。小饰品店里,阿姨一针一线仔细绣着十字绣。油纸伞铺子门口,制伞匠人正忙碌着穿针引线……
[3]
当古镇遇见油纸伞
小小的古镇里,有三家油纸伞铺,且都是由店家自己手工制作。我们走进了陈大道师傅的油纸伞铺。
陈师傅与妻子,已将这座传统工艺制作油纸伞的油纸伞铺, 经营了近四十多年。临街的一间房布置成了销售铺子,屋顶挂满了油纸伞,墙边的木架上摆着收拢的油纸伞,就连石板地面上,都支开了一排油纸伞。女孩子们定会像我一样,进来了就迈不开步子了。满眼的漂亮,想购买一把却怎么也选不出,因为实在是舍不得丢弃任何一把。而这间房的后面一间,就是陈师傅的小作坊了。灯下偌大的木桌上,摆满了绘画毛笔和各色颜料,这里,就是他手绘伞面的战场。
陈师傅告诉我们,他十五岁时就开始学习制油纸伞。用深山老楠竹制作伞骨伞架,手工皮纸做伞面,五色彩线编织伞骨架,手工绘制伞面图案,最后再刷上桐油,一把油纸伞要经过70多道工序才能完成。竹骨似水,纸面如绸。薄薄的油纸上,陈师傅根据中国民间传说,绘着“孔雀开屏”“青花瓷”“蜻蜓戏莲”“梅开五福”“仙女散花”等图案故事。而妻子用针在伞骨上密密匝匝穿起的五色线,则联缀起传统文化的血脉……
辉煌逝去,落寞登场。油纸伞似乎不再适用这个年代,只能成为一种纪念品。步骤繁复的油纸伞制作技艺,已在这里流传了四百多年之久,现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陈师傅就是国家非遗泸州油纸伞成画师,还担任四川省民间工艺美术大师。面对有限的需求,像陈师傅一样的制伞匠人们还是固执地坚守,他说心里割舍不下,可我认为还因为他们肩上那份文化传承的责任。
青瓦小镇,石板小巷,油纸伞开,似乎更应该有撑一把油纸伞的女子。如这座古镇,洗尽铅华,却以一种小家碧玉最典型的方式——文艺又缓慢,重新款款地走进人们的生活……